前院书房。
苏酥坐在雕花靠背玫瑰椅,纤薄的脊背挺得笔直,螓首微垂露出一截脖颈,手边的烛火耀过,肤如凝脂。
翘头案上的账簿记录堆积如山,林氏做起甩手掌柜,大小事务都推给她。
离年关还有月余,她担忧忙不过来便事先清点账务,但求无误。
新鲜出炉的桂花酥并清香扑鼻的花茶搁在案边,千梨道:“看了一整日,从白天到傍晚,也该歇息歇息。”
苏酥对千梨道了声谢,搁笔端起花茶,还没来得及饮一口,门房就来禀报:“府外有个人送来拜帖,自称世子给二公子聘请的名师。”
府里掌中馈的换成世子夫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经由她手。
苏酥翻开门房递来的拜帖,看清上面的寥寥数语后眼睛一亮,“快将人迎去花厅。”
门房下去引人,千梨抵不住好奇心问:“谁啊?区区一个夫子哪里值得你大动干戈?”
苏酥笑道:“是周士师。”
千梨险些咬到舌头,“是他?!”
苏酥让门房将人带去花厅的同时,也命门外候着的丫鬟去清辉院唤姜轻,说是有事交代。
待姜轻也来到书房后,三人一同前往花厅见周承晏。
昨夜下的一场秋雨直至黎明方云收雨霁,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似涂过一层漆似的,石阶缝隙的青苔更显青绿。
花厅里的人负手背对,仰头欣赏壁上悬挂的名家真迹。
苏酥带人入内,他闻声转身,身着秋蓝色联珠纹滚边直?,儒雅斯文。
“这里有我们伺候夫人与客人,你们都下去做事吧。”千梨对一旁的仆人说道。
厅堂内很快只剩他们四人,苏酥矮身行了一礼,“周士师。”
姜轻与千梨也没有轻慢,老老实实行礼,异口同声道:“士师。”
“在外行事,便唤我周夫子吧。”
虽然外人都被千梨挥退,但不怕一万就万一。
苏酥改口,“不知周夫子为何而来?”
“是世子唤我来的,给二公子授业。”
苏酥心领神会,“既然如此,我便带周夫子去见世子如何?”
“好。”
周承晏不会无缘无故来到公府,想必受到世子传唤,以夫子的身份来访。
她们都出自玲珑坞,但世子不常在坞里的时候,皆是周承晏教导、管束她们,她们也尊称他为士师。
世子与周承晏之间所为何事,她不想探知,也不能探知,只要将人带到就好。
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给世子阻挡烂桃花就是她此次任务的职责。
“世子在藏书阁,我手头还有事就不去了。”
苏酥将人带到便不再插手,真正做到进退有度,不由引得周承晏侧目。
积厚的云层挪开,蒙蒙天光洒在她的容貌,妆容浅淡,不饰金玉却依旧娇艳动人。
她有着无与伦比、不可方物的姿容,却不恃容傲物,潋滟眼眸里总是盛着一泓平静无波的湖,深幽远阔。
玲珑坞里的女谍出过的任务不下百次,惟有她,被世子暗中下了特令,没有世子允许,不得私自出任务。
她就像是一把被遗忘的刀,藏在阴影的角落里落尘,以至于周承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八个月前他收到世子的书信,开始筹谋布局,而局中最为关键的人,选定了她。
周承晏曾有担忧,她能否胜任,会不会露馅?如今看来,他的担忧完全多虑。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出色。
思绪流转之间,他已经接近藏书阁,抬手正欲敲响,听见里头的话语声。
“世子让奴去查的符箓,奴查出来了,那符是莲花寺的姻缘符,听闻最是灵验,放在枕头底下可保夫妻二人白首偕老,天长地久,许多人想求都求不来……”
周承晏屈指叩门,话语戛然而止。
藏书阁的檀木棋盘门由内而外打开,白苏扬笑,将周承晏带入,随后退离。
窗明几净,书架林立,呼吸间充满浓郁的墨香,黄花梨条案后坐着的那人姿仪修雅、鬓角无尘。
他手边的松花江石砚台里掉落一枚物什,布制的三角形符被墨水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