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满月,坊市主抬头望天,他家玄儿出生时也是一个满月。
商氏一脉,窥天道避祸,寿数难全,也从未有过三世同堂。
他也不期望这事,可自从玄儿出生他卜过那一卦,每年一卦,都是这么个命数。
就算他不期望三世同堂,可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原以为凤湖剑山避世,玄儿又是那么个性子,定能相安无事,谁知道竟成了他伸手促成了这一段机缘。
争不过天,枉称算天。
商氏一族干得是顺天命而为的买卖,可现在躺在那里的是他的亲儿子!
吱呀一声,门开了。
推门而出的周书棠,圆月剑簪绾发,红衣烈焰,眉目倒是没变,可坊市主就是觉得穿着这身衣服的周书棠,很不好惹。
见坊市主盯着自己这身衣服,周书棠笑了一声,“如果真的要说的话,这是我落雪峰的校服。”
她师父说,落雪峰终年落雪,再不穿得鲜亮点儿真是要闷死了。
周书棠常想,或许就是二师父穿得比谁都鲜亮,师父才相中他的。
“不说这个了,坊市主——”周书棠行了晚辈礼。
“我有个釜底抽薪的法子给师兄拔除寄月蝶。”
“法子?若非下蛊之人,还能有何办法呢?”
他也算见多识广了,从没听过什么别的办法。
也不是,坊市主沉思起来,也的确还有第二个法子。
像是要验证他心中所想,周书棠轻声问道:“您的浊鬼市,能承受住撼天之力吗?”
撼天?!
“你要做什么?”坊市主急切起来,周书棠的修为就算是小一辈的佼佼者,可也毕竟年纪尚轻,当世大能都不敢说自己能撼动他这浊鬼市。
她却说她要撼天?
“若是这等修为,强力拔毒的确也够了,我这浊鬼市也能顶上一阵,可你究竟要做什么?”
周书棠安心了,“这便好,还请坊市主清场。”
坊市主动作快,月上正中之时正好遣散了仆从。
周书棠也已将商玄知挪到了圆月之下,地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坊市主看不懂的咒言。
子时一到,周书棠自腰间缓缓抽出了她那从未出鞘过的本命剑。
“凤湖剑山第一百三十六代不肖弟子周书棠,上承师意,尽守山之责,今日,以自身全副修为为祭,借凤湖剑山山力,助我一臂之力!”
周书棠拔出的那柄剑,在月华之下,熠熠生辉,通体锃亮,寒光不可直视。
这是凤湖剑山守山人的信物,浮光跃金。
由上一代守山人聿白真人传给她的,也正因此,凤湖剑山剑冢里的万柄灵剑,无一敢认她为主。
剑身凛光照亮她肃穆的神色,那一瞬间,坊市主以为自己见到了聿白真人周望秋。
当年聿白真人也是如此,一剑止戈。
周书棠将剑高举,天地霎时变色,周遭飞沙走石,坊市主虽早早退在一边也是提了全身修为还借灵宝之力才勉强站定,没被吹走。
可没过两刻便面色惨白,嘴唇青紫。
凤湖剑山举山之力,岂是他肉体凡胎能够招架。
周书棠于漩涡中心,面不改色,剑尖直指商玄知体内寄月蝶所在。
白水鉴心心法,本就是来催动浮光跃金剑的。
斩世间一切虚妄,护佑一山。
寄月蝶不堪承受,显出成体,鲜红蝶翅之大几乎要布满商玄知整个背脊。
剑尖再进一寸,蝶翅震动碎裂,随风而散。
周书棠收剑,显出龙身来,将剑上灵力收拢至掌心,强行做山力媒介,将山力自商玄知头顶灌下来补全商玄知两重损伤的神魂。
将山力放归,周书棠体力不支倒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今日之事,还请坊市主,替我保密。”周书棠撑着剑,没倒得很难看。
坊市主深受震动,飞速点头。
逆天而行,她怕是要吃大苦头。
周书棠安心昏死过去。
昏睡,于她而言,是另一重修行。
她发现自己在凤湖剑山上时,有点想哭,两位师父在保她的命这件事上,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可是她还是辜负了,还会一直辜负下去了。
凤湖旁的山底,有个小小洞府的,如今,哪怕是在梦里她也无法走进那洞府里了。
这只证明一件事。
她的两位师父,现在就在这里。
在梦境之中,她哪处去不得,只有二师父所在,得凭他的心意。
周书棠倚靠石门,抱腿坐着,期待两位坏心眼的师父下一刻就打开府门,让她栽倒进去。
肩上陡然一热,周书棠抬头,看清来人笑了声。
“这样也能被拘进我梦里啊,真不愧是我。”
商玄知给她系好斗篷的带子,在她身旁坐下。
“我虽不受控制,可并未一无所觉,棠儿,借凤湖剑山山力却不为护山,会如纪前辈一般是不是?”
强担因果,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也不算。”周书棠轻描淡写地说:“师兄和我成婚,夫妻一体,我便不算担了他人的因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