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星垂下眼,祝妤拖着腿爬过来,猫一般蜷缩在他怀里,眼尾上翘的大眼睛色厉内荏扬得嚣张,她腿上伤口虽然被包扎好了,但是从白布上淋漓的脓血也可知伤势很重。
谢天星抿唇。
他低眸,祝妤正拉着他的手,拨弄那堪堪困在腕上的银环,神情中有一丝落寞,她像是有心事,完全忽略了他那一点点行过她颈的手指,甚至按在了那在皮肉下鲜活跳动的脉,也浑然无知。
谢天星微笑,目光移向祝妤的腿,他盯着那鲜血淋漓的白布,鼻尖倏忽酸滞。
在祝妤命脉上拂动的手指颤抖着移开,转而拨弄她额头上碎发。
他听到自己低声道:“你的伤,是不是很痛?”
箭伤这种伤,十之有九,非死即伤。轻则躺十天半个月,重则残疾抑或丧命,要是大夫技术不好有个什么闪失,病根是终生的,这是附骨之疽,终生相随,有时候经年累月,稍有差错,竟致箭伤复发,丧了命。若说夫妻之间是富贵贫贱难以分离的同林鸟,那这箭伤可是生不同时死却同穴的索命魂。
但这是祝妤的母亲射伤她的一箭,他并不觉得,这一箭,本是射向弓箭手的女儿的。
祝妤斜他:“你说呢?”
谢天星垂眸,脸绷得紧紧:“这么痛,我跑了,那你还追得动吗?”
祝妤缓缓坐了起来,疑惑的神情格外温柔,吐字却有些迟疑:“谢天星,你不走了?”
谢天星低头,手指在地上画着圈:“没有。”
他抬起头,语气转为坚定,字字铿锵:“当然不会,怎么可能。”
银环滑下手腕,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祝妤望着他的神情一瞬失落,她唇角倦怠而柔软地扬起,像秋天被风吹起干枯的叶:“是这样啊。”
她鸦翅般的睫毛落了下来。
谢天星心中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的,令他几乎要流泪的感觉,那原本坚定的意志软弱了,某一处突然温热,令他开始害怕。
他抬起眼,看着面前的祝妤。
脸黄黄的,头发毛毛的,青色的衣服有些脏污,眼睛失去了神采,变成了两颗墨点,她像一块木雕,僵硬,还有些孤寂。
谢天星抿了抿唇。
好看是说不上多么好看的,怎么就,这么让他心酸呢。
一定是他要良心发现。
他只是对她有点喜欢,还有师兄妹的情分在,但他,可不爱她。
他才不要一个坏了条腿,和家里已经决裂,花钱似流水,还心狠狡诈会囚禁他废他武功的老婆。
他这一夜,是故意要与她吵的,就是为了说出尘归散那句话。
其实他本想再忍忍,哄着骗着让祝妤把解药给了他,毕竟别的他不敢肯定,但祝妤爱他,他如今已经肯定的不能再肯定。
一个女人,总会在情人面前犯傻,除非,她不爱他。
因为爱情,就是一味最好的降智剂。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宁可和她吵一架,发脾气让她把尘归散给他,用了下下策。
可能是拿准了祝妤不会把他怎么样?
但是为什么他现在这么难受?祝妤落寞的神情反而变成了刀,搅得他如此痛苦。
这是个游戏,他不介意用性命陪一个他可能永远触碰不到的女人玩一玩,但他并不想陪一个可能会拖累他的女人继续玩。
谢天星抿紧的唇勒出条刀锋般刚韧的线。
他低眸,声音平静:“把药给我吧。”
祝妤猛地抬眼,黑漆漆的眼睫毛被眼皮撑得一根根用力往上扬,她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的,要走?”
不然呢。
谢天星有些无奈,他开口道:“你知道的,我本来都不该和你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且,我想家了。”
“东陵山的桃花那么美,我想回去看看。”
祝妤怔怔地看着他,谢天星触到她眼神,下意识捏紧了拳头,有一瞬间,他怀疑这个女人会杀了他,然后抱着他的牌位过一辈子。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还换了种他从未听过的、格外迷人的声调。
“好,你要的,我还你。”
谢天星登时呆住。
疯了,祝妤绝对是疯了。
他们俩的关系,如果失有了尘归散的控制,大概算是仇人。祝妤不会武功,若是真的把解药给他,让他恢复武功,无异于给自己突然增加了一个可以致命的仇敌。
他是想走,但是他不认为祝妤会这么轻轻巧巧放他走。
起码也该打滚撒泼闹得让他毫无眷恋才会放他走。
他莫名有些失落,但是祝妤显然心意已定,她抓起他的手,冰白的指尖轻轻拂过银环,这困缚他的精致镣铐已经从他的腕上到了祝妤的手上。
她拿起银环,轻轻笑了一声,纤长指尖搭上那几颗荧蓝珠子,谢天星未及看清她如何操作,便见这银环中间的莲花图案被拆下了一块银片,细薄纸包落入祝妤掌中,祝妤拆开纸包将几粒微细丹药尽数倾入他掌,漆黑睫毛掀起:“解药。”
谢天星半信半疑瞥一眼手中的药,面色犹豫。
祝妤苦涩地笑了下,她拈起一粒,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