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是日大雪。
忠义侯府的院落位于幽州一处僻静的小巷中,因巷中有一颗桂花树,便被人称作桂花巷。
忠义侯姜家,本是前朝皇室,前朝破败后,举家迁到了幽州。
幽州本是北朝之地,在前朝哀帝年间,被南朝铁骑夺去。
不过北朝人对幽州一隅并不认同,看不起在幽州生活的姜氏一族。
南朝人亦是如此。
北朝皇帝虽封了姜家爵位,却是个有名无实,不过也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直到三年前,老侯爷去世,本该袭承爵位的小姜公子也因病去世,侯夫人姜氏一夜之间发了疯。
一年前,姜夫人死了。
如今,阿姐姜令仪也到了临终之际。
忠义侯府只剩下姜朝华一人了。
“华儿别哭,我还能撑些日子呢。”姜令仪看着她满脸泪痕,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姜令仪知道,她大限将至,可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阿娘临去之前,她曾发誓,要好好照顾小妹,可如今,她才十七,小妹也不过十二,竟要天人永别了。
“阿姐。”姜朝华擦干了眼泪,颇为懂事地点点头。三日前,府医就曾悄悄告诉她,阿姐弥留不过五日,要她早些做准备。
姜朝华买了棺材从后院抬进来,一应上好的东西准备齐全了。
姜朝华看着她死灰一样的面容,便猜测阿姐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从前,阿爹阿娘和兄长去世前也是这个样子。
她见惯了。
姜令仪强撑着身子看向窗外:“华儿,你把他们都叫进来,我有事要嘱咐他们。”
“是。”
朝华轻轻放下阿姐的手,转身就跑到门外。
姜家十几口人早已站在门外,就等着姜大娘子发话。
如今她到了弥留之际,下人们也是舍不得。
姜令仪抬眼,看人都到齐了,才吩咐道:“待我去后,你们每人拿一百两银子各自散了,至于你们的身契,我早已烧烬,你们若要嫁人,便回去寻个好儿郎,若要去其他府上做工也好。”
下人们一个个都低着头,可余光也能看出,姜令仪的脸色十分惨白,唇无血色。
姜令仪病着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姜朝华和周府医在随侍,下人们看到她这副病容,心中更是伤心不已。
姜家过了大半辈子的富贵日子,临了却是这番萧条的景象。
实在令人唏嘘。
若可以,姜令仪倒想卖了这侯府,和华儿一起过平常人的日子。
姜令仪虽病着,却看得出,他们方才在屋外已经哭过一场了,阖府已然知晓自己不过一两日的光阴了。
“华儿,抱歉,阿姐没能将你照顾好,到了地下,只怕阿爹阿娘要指责我了。”
“阿姐……”姜朝华早已泣不成声。
“不过,你且放心,阿姐几日前写信托了人,待我死后,你便跟着他走,他应该会来的……”
几日前,姜令仪料感大限将至,便飞书到南朝临安,请他把华儿带走。
说来,姜令仪与他,也不过几面之缘,但是现下的情况,只怕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带华儿走了。
那位少年郎……应该会来的吧……
姜令仪一连嘱咐了好些话,安顿好下人们,便又拉着姜朝华的手,好生交代着:“待我去后,你就将这宅子租出去,拿了钱,也好傍身。”
“我的葬礼,切不可铺张,只草草办了就好。过于铺张,只怕会被汴京的人抓了把柄。”
早在阿爹阿娘在世时,华儿就听闻,幽州与汴京不对付。
幽州,指的是姜家。
汴京,自然就是皇宫大内。
华儿也只是听了一耳朵,至于其中缘由,她没问,阿爹阿娘也没有和她这个小娃娃细说。
阿爹阿娘和她说,汴京是个吃人的地方。
汴京,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华儿倒是想去瞧瞧了。
“华儿,若那位公子前来,你跟着他走就是,他品行端良,是可深交之人。”
“阿姐,我记下了。”姜朝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姜令仪一连说了好些话,她有些累了,她越来越觉得乏力,眼皮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耷拉着。
日落西山,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姜令仪苍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血色。
姜令仪伸手,想要抓住一缕夕阳,可她终究还是没能抓住,手停滞在半空,随后重重地砸在床沿。
周府医吓得从地上爬起来,伏在床沿,伸出手放在她的鼻息处,却并没有感受到她的呼吸,脉搏也停止跳动。
姜令仪死了。
周府医遗憾地摇摇头。
姜朝华抱着阿姐的身子不肯撒手,她能感觉到,阿姐的体温在一点点下降。
下人们一个个低声哭了出来,从前阿爹去的时候,千万嘱咐他们,丧事悄悄地办了,葬礼也不能听一丝哭声。
如今轮到阿姐,自己却不能为她哭一场。
阿姐从前是多么明艳的美人儿,身段窈窕,头发乌黑浓密,明眸皓齿。
自从生病的半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