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逐渐消瘦,头发也是一把一把地掉,嘴唇变得发白干裂,水葱般地手指犹如枯槁。
姜朝华就这么抱着,泪水早已浸湿了阿姐的衣襟,直到周府医提醒,要给姜令仪擦净了身体好下葬,她才撒开手。
周府医带着姜朝华到偏室,留下几个侍女在床前为姜令仪擦拭身体。
入了偏室,周府医与姜朝华说:“若娘子不嫌弃,待大娘子入殓后,与我回懿州老家,我教您医术,也好有个傍身的本领,留您一人在此,只怕……”
周府医顿了顿,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若留姜朝华一人在幽州,只怕会活不成。
姜大娘子说的那位少年,怕也是不会来了。
自从前朝破灭,姜家在幽州犹如过街老鼠,百姓各个都怕与姜家沾上一点关系。
“多谢周娘子好意,只是阿姐临了前嘱咐了,我也不好违了她的意思。”姜朝华知道她一心忠于侯府,可若姜家倒台,周府医只怕自身难保,若再带上她这么个小娃娃,两人必死无疑。
侍女来报,姜令仪的身体已经擦拭干净,只待入殓了。
姜朝华跟着侍女来到正厅,看到阿姐穿得齐整躺在灵床上,好似美人入睡一般,她还是无法接受阿姐去世的事实。
“娘子,吊唁帖可要送出去?”周府医默默拿出了几日前就已拟好的吊唁帖,就等着姜朝华发话了。
吊唁贴只有五份,那是阿姐入学堂时与她交好的同窗。
自姜令仪病后,姜家大事虽还是她说了算,但是小事都是周府医帮着打理的。
姜朝华只略微扫了一眼:“送出去吧,他们来不来就是他们的事了。”
“是。”周府医应了一声,随后便出去寻了一位侍女,吩咐她将吊唁帖送出去。
姜府上下忙活了半天,给府里挂好了白绸缎,穿好了孝衣,放上祭品。
三碗饭,实心的水果,上香,点蜡烛,一个个有序地进行着。
这些事,从前阿爹阿娘去世的时候,她曾在阿姐身边学着做过。
眼瞧着天黑,姜朝华便开始点上长长的蜡烛。蜡烛是要一根一根点,烧六天六夜不能熄的。
待到第六日,将灵堂移至大门外,同样的祭品,香火和蜡烛也是一样少不得的,待第七日阿姐下葬,这丧事才算完全。
这些事宜琐碎且繁杂,所以大多都是周府医经手,姜朝华只在身旁打杂。
待到夜半守灵时,周府医已经累得不行,姜朝华便让她到偏室歇着,偌大的灵堂,只剩她和阿姐相伴。
姜朝华坐在阿姐身旁,瞧见火盆里的阴司纸烧尽了,便起身又取了一沓纸烧。
从前她阿姐也是这么给阿爹阿娘烧纸的,阿姐和她说,阿爹阿娘后半辈子过得苦,要多烧些阴司纸,才能保佑他们在地下过得舒心。
想到这儿,姜朝华又取了一沓纸,自顾自地烧了起来。
阿姐说,人死后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就会转世,如此算来,阿爹阿娘和兄长早已转世,剩下阿姐孤零零地在地府。
姜朝华便更卖力地烧了,阿姐这样好的人,才不能在地府过苦日子。
现下,她还能陪伴在阿姐身边,待七日过后,她就真成了孤身一人。阿姐说托了人,会有人接她走。
可是,今日送出去的五份吊唁帖,也没有一人到府上吊唁。
阿姐说的那位少年郎......应该会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阴司纸烧了一沓又一沓,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姜朝华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向后看去,只见一少年身披斗篷向她走来。
李观棋冒着一身寒气,身上的斗篷还覆着一层雪,屋内暖意拂来,雪花化成了水,浸透在他身上。
让他本就不耐冻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
李观棋走到姜朝华身旁站立,朝着灵床上的人微微一拜。
李观棋一身的书卷气,面色也略显苍白,她离得太近了,甚至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从临安到幽州的这一段路,他该是飞奔而来的。
姜朝华没见过他,却觉得他有些眼熟。
李观棋见阴司纸将要烧尽,便又从身旁取出一沓。
如今正值隆冬,屋内也有些昏暗,借着他点起的火光,姜朝华才看清他生的什么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姜朝华和他并排跪在灵床前,接过他递来的阴司纸,也跟着烧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