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傅唉声叹气:“少帅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
荀千蘅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目光深沉,仿佛那热热闹闹的滑稽戏突然就不好看了,孙玉傅忙说:“少帅恕罪!怪我怪我!大过年的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无事,那那些畜民,怎么活呢?”
“乞讨呗,有点本事的,在街头卖艺,混一口饭钱,要么就坑蒙拐骗,无人敢用他们做工,要么去献河里摸鱼,有多少都死在河里,奇怪的是,普通人死在献河里的,官府都未必管,但若是畜民,那是一定要打捞上来的,不管废多少力气,说什么死也要见尸……或者在码头上捡些臭鱼烂虾,我听说还有些地下的交易……”孙玉傅压低了声音:“一些女孩子,只能暗地里低价做那种营生……一两个铜板……供那些没钱进花楼的苦工和下人……”
郎夙夜的耳朵竖得越发高,可声音还是越来越模糊了。
荀千蘅脸色越来越沉,想起那个偷大户人家女眷贴身衣物卖的家伙,这样看,竟有些情有可原了起来。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咱们这位陛下,偏偏要留下这些人,而不是直接砍了算了。”
“为什么?”孙玉傅问。
“震慑。”
荀千蘅不再多说。
孙玉傅好像明白了,转而又说别的:“那畜民如果被人害了,不会追究害人的罪过,但是畜民如果害人,便会重罚,不过怎样重,也不会判死刑,就让他们活着受罪,可真是……惨啊!”
一个讲的,两个听的,三人认认真真,全情投入,都不知此时的戏台上,一只冷箭咻地一声射出来,直奔荀千蘅的面门。
孙玉傅说的起劲,竟然没听见箭声,荀千蘅的视线也被孙玉傅挥舞的手臂挡住了,只有一直用力倾听的郎夙夜在一开始就听见了那一抹不和谐的咻咻声。
荀千蘅正低着头,突然轰地一声,一团鲜艳的影子砸在了身前,紧跟着,一支黑色短箭扎进了他左肩肩头,箭的尾羽嗡嗡震动,那力道很大,将人带得冲撞在荀千蘅身上。
一瞬间荀千蘅就明白了形势,孙玉傅也整个人跳了起来,呼喝着朝戏台上奔过去。
戏台子上的戏子吓得尖叫起来,一时四散奔逃。射箭的是个又瘦又矮的人,脸上画着油彩,看不出模样,拎着一张精致小弓,身手伶俐,跳上将军府的屋檐跑了。
孙玉傅带领隐在暗处的守卫去追。
荀千蘅和申甲用力托起受了伤的郎夙夜往屋里去,不顾他痛得喊叫。
荀千蘅把郎夙夜没受伤的一只胳膊扛在自己肩上,手臂从他腰后绕过,提着他另一侧腰间裤带,申甲从一旁协助,一步一磕绊。
小丫头出去请大夫,郎夙夜被带到了荀千蘅的寝室,放在那张大床上,肩头一片血迹晕染,他脸色苍白,额头和两鬓闪着汗珠,双拳用力地握着,对抗那痛感。
紧紧抿着的嘴唇已经被他咬得没了血色,头用力向后仰着,脖颈上的青筋和喉结不停地抖动。
荀千蘅一把就撕开了郎夙夜箭头的衣衫,露出肌肤,血污盖住了莹白。
“申甲!快拿药箱!”
荀千蘅伸手指在箭伤处压了一下,郎夙夜痛得嘶了一声,荀千蘅抬起手细看看指头上沾的血迹说:“没有毒,还好。”
申甲抱着个大药箱跑了过来,摊在荀千蘅面前:“少帅,我来吧!”
荀千蘅摇了摇头,一边拿药箱里的器具和药材,一边对郎夙夜说:“箭伤在军中很常见,我们都能处理,不用等大夫来了,免得你流太多血,只是要疼一下,你忍住。”
郎夙夜还没反应过来,荀千蘅已经在那伤口周围撒上了止血和麻醉的药粉,然后用一块白色棉布按压住箭伤四周,歘的一声,没入肩头两寸深的短箭已经被拔了出来,带出一条血线。
郎夙夜整个人疼得打了个挺,除了头和脚,几乎整个身体都绷了起来,张嘴就要叫,却被荀千蘅将一块布头粗暴地塞在了他嘴里,截住了那呼之欲出的喊声。
然后郎夙夜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接着就感觉肩头的痛感又多了一层,咬着布头嗯了好几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干什么。
荀千蘅又在他伤口撒了些药,说了声行了,就起身到了一边,由申甲接手,很迅速地给他包扎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郎夙夜一边极力忍痛,一边耷着眉眼看站在一旁的荀千蘅。
她手上和衣袖上沾满了血,却似乎早见惯了,丝毫不见慌乱,小丫头端了清水过来,她细细地净手,又出去换衣裳。
包扎好伤口,适才用的药也渐渐起了作用,郎夙夜觉得头昏脑胀,不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