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荀千蘅一伙人到了南城的宅子。
工事正干得如火如荼,地面上堆放着许多木料、砖瓦、铁石等等,脚下传来震颤,和工匠们一齐的呼喝声。
院子不大,大约只有将军府三分之一大小,三进院落,每一间屋也等比例地狭小许多,院子里几乎没有什么花圃树木,大片地空着灰土地。
墙头和房屋边角上有装过什么东西又拆除了的痕迹,甚至有两盏废弃的红灯笼,写着喜字,堆在角落。
荀千蘅看了,若有所思。
随手指点了一下,说这样太难看,叫孙玉傅引献河活水过来,做一个莲池,再布置一些亭台楼榭,孙玉傅一一记下,引着荀千蘅到二层院一间狭小厢房,推开颇有些年头的架柜,一条透着微光的幽深小路蜿蜒向下。
孙玉傅提着灯,又抬着一只手护住荀千蘅的头顶。
新凿出来的洞壁有些潮湿,散发着新鲜泥土的味道,脚下的土阶也有些湿滑。
“少帅小心!这几日正在运石板过来,等把这阶梯铺上石板,就好走了。”
荀千蘅却稳稳当当往前走,丝毫不介意沾了满脚的泥巴。
“不妨事,老孙,还记得咱们有一次跟瞿国对战赶上大雨,为了让瞿国兵以为我们撤了,三千人头脸贴地趴在泥水里爬了两个时辰,终于找到了瞿国军的主力营地,将他们一举全歼。”
荀千蘅不时就会想起那两年的大战中的一些片段,那些英勇的威扬军战士,泥地里和着的血,狂风中冲锋的怒嚎,可是到了天下太平的献都,仿佛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些事,也不相信这些事的存在,以为她请的功,只是战胜瞿国军那一刻的号角,忽略了所有的血泪,一切都轻飘飘的。
孙玉傅心口一酸:“哪能忘得了。我知道少帅无所谓这一点点淤泥,打仗的时候护不住少帅,只能让你自己泥里滚爬,可对我老孙来说,但凡能护住少帅一点,就不愿让你沾一个泥点子。”
荀千蘅听了微笑,投过去一个宽慰的眼神。
说话就到了底,宽敞的孔洞已经开辟出来了,正在修建支撑的柱子。
里面火把闪烁,照耀通明,工匠们忙活得热火朝天,荀千蘅一边四周看,一边跟着孙玉傅往里面走,直到身侧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少帅!”
荀千蘅能感觉到那热闹好像突然停了下来,所有工匠都收了手里的工具,又激动又兴奋地往她这边沙沙地靠过来。
少帅的喊声一声接一声,最先喊人的那个精壮的青年,已经靠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跟着,伪装成工匠的威扬军跪了一地,有的甚至哭了起来,呜呜呜地抹眼泪。
有人喊:“少帅!咱们好久没见到您嘞!您还好吗?这献都城里有没有人欺负您?”
又有人说:“要是有人敢欺负您,说一声,咱们舍了这条命,也让他血债血偿!”
“少帅!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北疆啊?”
荀千蘅听着听着,眼角也开始泛起泪花,稳了稳情绪,两手平举,朗声说:“诸威扬军勇士!起身!”
少帅的话,就是军令,声落一瞬,地洞里的人一齐站起了身,以军姿站好,发出整齐划一的咔咔声响,一个个脸上扬着骄傲和信念。
荀千蘅在人群中缓缓穿行:“多谢诸位将士贫贱不弃,威武不移,生死守护,从前的北疆是战场,如今的献都,也是战场!从前要各位冲锋陷阵、赴汤蹈火,今日之战,要各位缄口不言,隐入尘埃,各位勇士是否做得到?!”
“做得到!!”
喊声震天。
“本帅一切都好,诸位将士好吗?”
“好!”
“诸位将士谨记,一言一行,不辱威扬军名!一举一动,不坠威扬军志!”
“谨记!”
荀千蘅的目光仿似盈盈带雾,扫视过每一个威武雄壮的威扬军军士,坚毅地点点头:“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是!”
荀千蘅跟着孙玉傅穿过人群继续往里面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后,热闹的敲打声才又响了起来,而且仿佛比刚刚更有干劲了。
又拐了几个弯,有一个临时挖出来的洞,一扇从院子里拆过来的矮门挡住洞口,孙玉傅上前敲门。
“老爹?我是老孙啊,开开门!”
等了一会,门吱呀呀地打开了,露出一张老者略带惊慌的脸。
荀千蘅温和笑笑:“老爹!可还好啊?这里还住得下去吗?”
老爹迟疑了一下,好似终于想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身后招呼:“三丫头!小樱!快来给将军磕头!”
两个小姑娘也跳了过来,眼神都怯怯的,赶紧叩头:“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荀千蘅等着他们叩完了头,才伸手把人扶了起来,笑盈盈的:“老爹不必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只是不知道帮你们藏在这里,是否委屈了你们?”
老爹稍稍弓着背,眉眼颤巍巍的:“将军啊!老朽何德何能啊!能得将军救护,还提什么委屈不委屈!我们这样的人,能委屈着过,都算好日子啦!
后来老朽才想明白,将军那日是特意来救我们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