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就一枝半吧,原本只是三分之一枝,多出来的一点算作送侬的。”
汪小姐一派天真无邪,看着阿宝甜甜的笑。许是受了感染,阿宝也笑。
阿宝又问:“什么花?食人花还是霸王花?”
汪小姐抬头望天,认真思索一番,道:“世界上的花有许多,像什么玫瑰花、月季花、百合花、栀子花,但若说宝总嘛——”
“宝总如何?”阿宝问。
“宝总应当是牵牛花。”汪小姐答。
“为何?”阿宝问。
汪小姐两眼弯弯,答曰:“因为形状似喇叭,但就是——不——响——”
两个人像是中了笑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为什么都笑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笑到停不下来。
夜深人未静,孤男寡女,灯下闲谈,只是说花,偏又不止是花。所以人们才说,暧昧是爱情的最美时刻。
阿宝心动,手痒,想过去揉一揉她那一头蓬松的发。却听得隔壁传来几声猫叫。
“什么声音?”汪小姐停止了擦头发,问道。
阿宝贴着墙,听得清楚,但他不响,只捏捏鼻梁,遮掩住眼里的不自然。
没多久,野猫思春一般,动静更响。
汪小姐猛然领悟,一张脸刷地红了,连带着脖子也染上淡淡的红。
若换了平时,她一定骂猥琐下流无耻,但此刻突然回想起车里那个绵长的吻来,她发不出声响。
两个人不敢对视,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挽救这尴尬情景,只能沉默,但沉默却将隔壁的声音听得更清了。
阿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谓是老母猪进夹道——进退两难。足智多谋的宝总也没了计策,只能小声批判:“没有素质。”
汪小姐低头不响。
阿宝手指了指门口,试探道:“那我走了?”
汪小姐不响。
阿宝道:“侬记得用凳子把门抵上。”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高亢,像指挥棒一起,便开始演奏进行曲,鼓点密集,慷慨激昂。
阿宝没忍住,骂出一句国粹。却见汪小姐像只鹌鹑,脸都埋起来,露出两只火红发烫的耳朵。
阿宝想:太残忍了。
透过窗帘的缝隙望出去,是一片黑。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拉起汪小姐的手腕,说:“走,带你出去看星星。”
汪小姐穿睡袍,裹着阿宝的长大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半夜头顶,和他跑来楼顶看星星。
头顶,一片漆黑,只挂着一弯毛月亮。除了风吹树叶,也没有一丝别的声音。
阿宝问:“冷吗?”
汪小姐摇了摇头。她回想起1988年的元旦,阿宝请她去和平饭店的天台跨年。烟花满天,灯火璀璨。两个人都穿呢子长大衣,她穿橙色,他穿黑色,挤在窗边,透过玻璃看大厅里的人跳交际舞。女人都穿了大圆摆的长裙,舞姿翩翩,像一只只轻盈的蝴蝶。
“在想什么?”阿宝侧着头,看她。
听汪小姐说起旧事,阿宝笑笑,抚了抚衣服的皱痕,起身站立,面向她伸出一只手掌,问:“这位美丽的小姐,能和我跳一支舞吗?”
以天为幕,虽没有熠熠星光,但汪小姐却看到了满堂的亮。一个绅士,穿灰色的西装,背后全是月光。
一只干净的柔软的带着新旧伤口的手搭了上去。
他们跳慢三,脚尖相对,你退我进,并步移动。三步一起伏,倾斜、摆荡,在地上印出缠绵交错的足迹。
阿宝用英文清唱: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auld lang sy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