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平淡无奇,因此要编。
————《繁花》
一曲舞罢,汪小姐道:“宝总真是多才有艺,又会唱歌又会跳舞。”
阿宝笑笑。
二人席地而坐,汪小姐转过脸,鼻尖就能擦过阿宝肩上的线缝。
汪小姐作思考状,道:“一定是经过多少女人的调教。”她理了理身上的大衣,眼睛没有看他,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好等待一个回答。
阿宝不响。
汪小姐道:“看来是真的。”此话一出,她心里发酸,觉得阿宝身上沾染的劣质化妆品味道仍未消散,伸出手掌在面前扇了扇,好似能赶跑这若隐若无的气息。
阿宝叹道:“我都快四十了,若是先前没谈过朋友,那岂不是怪物。”
汪小姐轻哼一声,拧着大衣的金属纽扣,争论道:“这是偏见,哪个规定的到了年纪就必须谈朋友结婚,也不管合不合适喜不喜欢,随随便便大街上拉一个就好。”
见她义愤填膺,阿宝觉得好笑,“好啦,那就是天生的,自学成才,从娘胎里跳着华尔兹就滑出来的。”
汪小姐睨他一眼,说:“编。”
阿宝笑笑不响。
汪小姐右手撑着头,好似撑住脑袋里沉重的愁,感叹道:“宝总情史丰富,经历真多。”
阿宝坦诚:“情史一般,经历倒是真。”
“讲讲。”汪小姐转过面孔看他,也许天黑,她的眼睛里也黑,没什么光亮,但阿宝却从里面看出几分期待。
阿宝说:“没有,我是怪物。”
汪小姐的眼眸垂下,不响。
“讲什么?”阿宝问。
眼睛又亮了起来,说:“就讲至真园那个。”汪小姐转身面对他,带着对八卦的渴求,是一副认真听课的好学生模样。可又害怕听到了什么不想听的。
“至真园?李李?”阿宝故意逗她。
“还有李李?!”汪小姐震惊,瞪大的眼珠像河豚。
阿宝装模作样地正经道:“至真园的老板娘李李,侬也认识呀,北方人,从深圳过来的。”
汪小姐的呼吸都慢了,像小时候去乡下玩,阿爸带着她去捉蝴蝶,两只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生怕一眨眼就飞走了。
阿宝的余光晃过,心里一阵发笑,面上却不显,继续:“有天李李约我。”
汪小姐说:“嗯。”
她刚洗了头发,散在肩膀上,也没有去理发店打理。阿宝用手指将她脸颊粘上的一缕头发勾到耳后,看着求知若渴的她,又道:“说是有事相求。”
“然后呢?”汪小姐问,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急切。
“然后啊,”阿宝拖长声音。
“然后做什么了。”一阵风来,把汪小姐的声音都吹冷了。
阿宝归拢了她身上大衣的领子,又整理衣摆盖住她白色的浴袍,不再逗她:“然后我答应帮她从香港满汉楼请来大厨,她付了当天那顿饭钱,然后至真园的蛇羹就火了,侬尝过的呀,好吃伐。”
汪小姐只觉得一颗心被他高高拎起,吊在空中荡啊荡,然后又被轻轻放下。怎么都不是滋味。
“故弄玄虚!”汪小姐骂道。
阿宝不响。
“侬知道的,不是这个。”汪小姐侧着头仰望,脸上是熟悉的骄傲之色。
阿宝向来没有解释的习惯,尤其在一段感情里,他总是不响。可面对直来直去的汪小姐,他没有办法。
于是道:“那是雪芝。”
“雪芝?”
“嗯,很早以前处过一阵。”阿宝说。
“原来还是老情人。”汪小姐酸酸的,“叙旧聊得开心伐?有没有旧情复燃,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阿宝呛了一口,揉乱她头顶的发,无奈道:“侬脑子里一天天都是些什么东西!”
汪小姐打掉他的手,自顾整理头发。
阿宝觉得是应该跟她细细掰扯一番,于是伸出手指来数道:“侬看我每天多少事情,爷叔说外贸不能放弃,码头要跑吧,27号要去吧,沪联得去看看吧,近来又要赶去证券公司、银行,每天噶多事情,哪里来的空闲,还干柴烈火。”
汪小姐不响。
阿宝继续道:“侬又三天两头讯问我一番,对付一个都还不够,哪里来的精力!”他说得真,还故作委屈看她一眼。
汪小姐憋不住笑,又双手叉腰,凶凶的:“我很难对付吗?侬竟然还说是讯问!”
阿宝投降:“是是是,不是讯问,是我自愿供述,坦白从宽。”
汪小姐说:“哼!”
汪小姐长得灵,明眸皓齿,一直都有不少追求者。此时一颗樱桃小嘴在笑,两颗亮亮眼睛在笑,一对深深酒窝也在笑。
阿宝心动,捏住了她的鼻子。
“烦人!”汪小姐变了声,伸手拧他。
两人又是一番打打闹闹,像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和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哪里有点成熟稳重的样子。若是这一幕被爷叔看见,定是摇头长叹,直呼“无可救药”。
后来据阿宝交待,雪芝跑了老公,自己又怀了孕,回到上海养胎,预备当一个单亲妈妈了。此次约见阿宝,是问问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