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轻轻一拧，就是大雨瓢泼。
“不要过来，这是我和你爸爸的事情。”林元一被姚老四拉进了房门，咚咚咚，拳头落在肌肤上的声音，比瓷碗碎裂，银瓶乍破，还要掷地有声。
姚知微哭着起来收拾饭桌，眼泪砸在热水里，碗被洗得锃光发亮，姚知微蹲下身，钻进竹子堂桌下，捡起来了有些坑坑洼洼的不锈钢钵，也洗好归拢到了灶房，林元一把这里打理得很好，姚知微舍不得让她的努力白费。等到姚老四因为酒意翻涌而飞快地进入熟睡状态，林元一打开禁闭的房门时。
两个家庭暴力的软弱者彼此相拥而泣。
“跑，跑远一点吧，知微。”林元一狠狠地把坠落的水珠往下一揩，淡淡一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她龇牙咧嘴地轻声痛呼。
“那你呢？你和我一起走吧。”姚知微轻声而快速地说道，“我们去首都，那里安全，他怎么也找不到我们，你可以去学校里找一份工作，他们都说学校里会管食宿的，节省点，够用的。”
林元一轻轻摇了摇头，“等小杰他再大一点，我再打工存点钱，我会考虑和你爸爸离婚的事情。”
姚知微无奈地抱着她，头埋在她怀里，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你要好好的。”
“我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知微。”林元一温和的微笑着，像是姚知微后来在画廊里见过的圣母像，她梳好的头发被姚老四抓散了，几缕乱发垂下来，痒酥酥的发丝擦过脸颊，那一瞬间，姚知微仿佛回到了孩提时期，被母亲搂在怀里轻轻的劝哄，被珍视的感觉骤然袭击，一股热意涌上眼眶。
“妈，我担心你。”姚知微哭着说道。
林元一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知微，我要给你个东西。”
林元一小声道，“姚老四把你妈跑之前没来得及拿走的一堆东西拿去烧了，我偷偷留下了这个最不起眼的小东西给你，你看看吧。”
她从怀里拿出个巴掌见方的小册子，“《英语核心必背800词》”姚知微轻轻念出声。红色的塑料硬质封面，书页被人来回翻动了许多次，书脊甚至有些破损，但书角却齐全平整，一看就是个爱物惜物的人，这样的女人，怎么看得上姚老四。姚知微想起打呼放屁剔牙的姚老四，心中疑窦丛生。
翻看着母亲留下的书，姚知微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怀念，像是喜爱，像是……愤慨。
她的手指抚摸过卷首页娟秀的钢笔字，“许知意。”用得起钢笔，会英语，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女人，不可能自愿嫁给姚老四，就算是家道中落了，需要嫁人拿彩礼来应急，也轮不上他，更何况，她还是村里人嘴里的“大学生”。
怀疑的念头举凡产生，就是巨大数字开头的一，而后来许多的细节，不过是不断加零加零，佐证着真实就是姚知微最害怕的那个可能。数字已经膨胀到了恐怖的程度。
手指一页一页地看过去，姚知微逐字逐句阅读着熟悉的单词，好像可以通过纸上岁月带来的黄色看到那个生下自己的女人的灵魂碎片。
“你还在看啥子，灯不要钱嗦？关了，睡觉。”姚老四的声音传来，姚知微猛地一个激灵，把单词书贴身盖上，轻声道，“想再做一会儿作业。”
“莫看了，不挣钱不晓得心疼钱。”姚老四嘟囔着走掉了，临走之前还踢掉了姚知微门前叠好的铁皮。“叮里哐啷”铁皮倒下来，姚知微的心也提到了最高处，担忧他接下来的动作。可姚老四若无其事地放完水，重新上了床，
心脏安稳落地，然而此时姚知微也确实不敢再看了，她将红皮单词书压在枕头下，忧心忡忡的睡着了。
这一天她难得的做了一个好梦，梦里不再是不断追逐她的怪兽和辍学的压力，在梦里，她似乎看见了一只秀美的白手，指尖粉盈盈，这是姚知微第一次看见一只手抬起却并不想躲开，那只手温柔地摸过她的额发。姚知微周身暖洋洋的，被柔软的棉布包裹一样，好像仍然在母亲的襁褓里，耳边是她甜美的歌声，“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姚知微惊醒过来，却仍未从方才底色温暖柔软的美梦中苏醒，她低声喃喃，无限缱绻，无限依念。
第二天早上仍然要面对惨烈的生活，她一早是被怒骂声吵醒的，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她惊醒来就看见姚老四正在殴打母亲，嘴里不干不净的辱骂着林元一，姚知微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的脏话，即使是村里最爱嚼舌根的寡妇也说不出这么许多与下三路相关的污言秽语来，而姚世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他一边哭着，一边怒视着父亲。他的头上也有一块红肿，姚知微看着眼前的场景，恶心与怒气涌上心头，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喝一声“住手”随手抄起角落里一根锯好的木棍，狠狠朝着姚老四的脑袋砸了过去，可惜，多年的劳作使得姚老四灵敏而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他反手抓住了木棒的另一头，目眦欲裂。权威被挑战，姚老四发泄的对象由林元一转向了姚知微。
木棍砸在姚知微的脑袋上，手上，热流从鼻腔喷涌而出，百十来下后，“咔嚓”木棍断了。
他丢掉不趁手的木棒，举起铁拳，“邦邦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