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母原来是一整颗行星,喻灵站在她的身体上,听她的教诲,"做个美梦吧,孩子。"
在喻灵还小的时候,照顾她的嬷嬷常把她系在身上,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打扫皇后寝宫,一边给她讲故事。
喻灵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皇帝的孩子。其他人都姓普兰泰金,连那个不住在皇宫的亲王之子费伊也姓普兰泰金。只有她,姓喻,没有皇姓,随她只剩半边身体的母亲姓。
嬷嬷说,咱们小七是万物之灵,是从那颗死掉的星球——地球上,带着盔甲出生的奇迹。在那个嬷嬷讲了800遍的故事里,皇帝的120岁大寿,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奢华,皇宫变成了伏特加、龙虾、鱼子酱的地狱。很难想象那些胃口秀气、讲究阴阳调和的能量补充法的贵人们,是如何在三天内,消耗了从数量上可以供给一个边陲小城一年的食物,从价值上,更是难以估计。
喻灵在宴会的第一天,和其他琳琅满目的珍宝一样,是被帝国远征军的将领献给伟大皇帝的寿礼。那时,她蜷缩在一个襁褓大小的蛋里,皇帝百无聊赖地看着这颗除了大小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蛋。低眉顺眼的将领解释道,这是在古地球捡到的,具有生命特征的东西。皇帝一听到古地球,稀疏的眉毛高高耸起,立马来了兴趣。
侍卫递给他一套处理螃蟹和生蚝的工具,他苍老的青筋虬结遍布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举起蟹锤,然后朝着那光滑,脆弱的蛋壳砸下。
忽的一阵金光从里面传来,这金光填满了皇帝脸上的皱纹,笑容浮现在他被照亮的苍老的长脸上。他伸手拨开已经破碎的蛋壳,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竟然是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沉默着,比起那些哭闹但具有生机的新生儿,更像是一个怪胎,或者是刚刚破土而生没有灵魂的种子。
皇帝本来打算将这个卵生的孩子当成宠物养养看。别人十八岁的时候会变成人,而这个小怪物,或许,会在那一天变成大怪物,巨蛇,史莱姆,黑洞之类的东西。
这太有趣了,因为神秘和危险。哪怕是皇帝,也没有办法抗拒这种新鲜的刺激和诱惑。
自从大公主去世之后避世三十余年的皇后,终于在皇帝的寿辰出现,拖着半截身体藏在屏风后面。但她却并不同意这个处理方法。她是孩子的模样,那她就是孩子。所以喻皇后将她从皇帝手上讨要过来,并起名作喻灵,把她当作孩子抚养长大。
喻灵总觉得是嬷嬷在夸张,她虽然不是皇帝的孩子,但她也是个人啊,人怎么会从蛋里出生呢。
后来那个远征军的将领被破格提拔成皇帝亲卫的统领,在喻灵18岁的时候,死在喻灵的刀下。临死前,他那对浑浊的蓝眼球死死盯着喻灵,他说,"我真后悔把你带回来"。喻灵给了他个痛快。
喻灵在云母的怀抱里回忆她的一生。她18岁的时候就杀了很多人,那个把她从古地球带回新人类宇宙,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给予她生命的人,是她杀的第一百个人。她这一辈子杀过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因她而死,包括皇帝,也包括她的母亲喻皇后,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而关于她身世的那些披着层纱带着云雾的奇幻故事,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也不太重要了。
她母亲大半部分的身体,在一次花车游行中,牺牲给了她丈夫的安全,被炸毁了。而剩下的部分,也失去了皮肤。嬷嬷说,喻灵是宫里,或许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因为皇后亲近而被吓哭的孩子,是上天在皇后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后赐给她的宝物。
嬷嬷总说皇后很爱喻灵,但喻灵那个时候不懂什么是爱,她觉得自己神秘而孤独,她觉得自己了不起。但是,现在她回忆起已经离开她十年的母亲,她能从她母亲狰狞可怖的面容里,辨认出只属于她的牵挂和温柔。她也很怀念她。
但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已经死了,而现在,她也要死了。
在皇宫的那些日子,喻灵早晨六点起来给喻皇后换修复液。皇后寝宫——翊坤宫,偌大的建筑物里其实没有几个宫人侍候,喻皇后不喜其他人看到她。所以除了维持寝宫正常运转的侍卫宫女之外,只有喻灵和嬷嬷能亲近她。
喻灵换完修复液,洗漱一下,拿一个嬷嬷做的三明治当早餐,再拿一个苹果一盒牛奶当零食,背上书包,去书房早读。
喻灵口味很怪,她到现在也很难理解普兰泰金皇宫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腔调,她不太爱吃那些外表规整酥酥脆脆的小甜点,也好在没人伺候她。
喻灵是同代里年纪最小的孩子,而且发育很慢,那看起来更小了,比小更小,和大家格格不入。再加上她只是名义上的七公主,实际上是个由残疾人抚养的野孩子。所以她总是被欺负。
出生就在金字塔顶端的公主王子们没有什么忌讳的,读书无聊了就会来找她的麻烦,在她的作业本上画星船,在她的椅子上涂红墨水是最不值一提的。而那些亲王伯爵的来伴读的孩子,可以出宫买到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虫族头颅,为了讨好看不惯喻灵的皇子们,他们把虫族头颅偷偷塞进喻灵的书包里。然后大家躲在后面跟着喻灵一路回宫,对着喻灵被绿色虫血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