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未舒在看到那一幕，眼睛酸涩得痛。
她几乎感受不到外界的空气，呼吸，人流密集的嘈杂。什么都感受不到。她只是一具躯壳，无力，像全身爬满虫子，恐惧，麻痹。
突然有一股热流从眼睛里迸发，那种无力感停滞在她脑海里。
她抬眼，手不停地颤抖。她看到马路对面，人群中，发光的季阳译。红灯前，鹿城下，季阳译喘着气，好像是要赶着她收到邮件的时候找到她，却在这一刻，发现一切都晚了。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颜晓羽的声音还在另一头传递，她喊着她的名字，颜未舒无力回答。她的视线里，她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了季阳译。
季阳译的世界里也只剩下她。
鹿城进入寒冬，所有的人都试图用外衣把自己裹紧。
颜未舒的全身颤抖着。
宇宙里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无力。
颜未舒当然知道陈奕想做什么。
他留了案底，他的人生似乎是被毁了。但是跟同龄人比起来，他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有房有车有公司，哪里算是被毁了？家里的资本就是他的底气。
颜未舒觉得可笑。
他不过是被撕了一层皮而已，进去受了两年说不清是不是苦的苦。
陈家肯定会塞钱，让他在里面安生定世。
颜未舒总觉得，他那几年的牢狱之灾，已经是便宜了他。没曾想过，他从不罢休。
世界总是不能清净。
绿灯亮起前，季阳译打电话给她，颜未舒用颤抖的手接听，颜晓羽的电话被挂，颜未舒听见季阳译对她说：
“未未，别过来，等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寻着人群里他的身影，定眼看他。
绿灯亮，季阳译飞快地从人影中跑出，奔向她的身前。
她的眼睛酸透，红透，没有流泪，只是有一股很强的力量要将她的灵魂抽离，让她全身无力。
“季阳译，我没事。”颜未舒在他耳边说，两人紧紧相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以为这些照片能打倒我吗？”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颜未舒责怪他，“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已经够好了，季阳译。”
季阳译闭紧眼睛，将她拥得更紧。
“我喘不过气了，季阳译。”直到颜未舒说完这句，他才松开力道来，她又说，“答应我，不要看那些照片，那些过去的烙印，早已腐蚀不了我。”
“我答应你。”
“感到羞耻的应该是他，不是我。”
这个世界很奇怪地将一些羞辱烙印到女性身上，仿佛被扒光衣服、被侵害、被骚扰，她们应该感到羞耻，仿佛是她们的裸-露唤起了罪恶男性的欲望，可那并不是。感到羞耻和耻辱的应该是那些犯罪的人，他们生来就带着有侵害力的欲望，他们生而为恶，而不是女性的种种唤醒他们的恶。
颜未舒不会落入那个圈套里，她相信裸-露的自己比那些施暴者都要强大。
颜未舒怕季阳译做出什么来，她跟他说，“永远不要去找他，不要做一些错误的事。”
“这种人应该付出代价。”季阳译看着她的眼睛，他眼睛黑得冒珠，眼眶却是红的，颜未舒能清楚看见里面的血丝。
“我知道。”颜未舒捧着他的脸说，“我会的，你相信我。你不要去找他。”
季阳译没有听她的，他口头上说答应，其实很快让人摸清了邮件的来源，ip显示在鹿城，这让事情变得简单。很快摸清楚发送邮件的地址，是一家网吧。
他让店家调来监控，显示在2017年1月2号的早晨9:38分，二楼一区039号电脑上的位置，也就是该精准ip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
季阳译本来一点不惊讶，他觉得坐着的人只能是陈奕。
但下一秒，纪连在电脑画面里转过来的头，让季阳译大吃一惊。
坐着的人不是陈奕，而是纪连。
季阳译突然晃神，店员跟他说，“就是这个，没别的了。”
他久不回话，攥紧的拳头就要炸裂。
纪连。
为什么会是纪连。
他曾经想拯救，新世界开始的一切源头。
为什么是他。
他走在路上，慌了神，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毁灭纪连，想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已经对纪连仁至义尽了。纪连是什么底色，他都知道。无可救药，小肚鸡肠。
全身的所有血液都往一处地方涌，他觉得头痛得厉害。那些怨恨笼罩着他，但他又想起颜未舒说过的话。
别做傻事。
上辈子做的傻事已经够多了。
他当初不是信任纪连，只是太在乎颜未舒，导致他对纪连提出的要求都无条件地接受。
但他想过，如果失去颜未舒的可能性比牺牲自己大，他还是会毫不犹豫选择牺牲自己。
找出纪连的落脚地并不难，这么多年，他喜欢去哪，喜欢在哪些地方过夜，喜欢去哪些地方干些什么坏事，季阳译都了如指掌。
夜深得摸不透底，没有一颗星星，剩下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