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做完,天已经亮了。
我擦干脸上的泪痕,缓缓坐了起来。
见状,原本坐在书桌前的他,也慢慢靠拢了过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着他:
“当年,你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
他也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着。
“我回来了,但是太迟了。”
“为什么会迟?”
面对我近乎直白的怀疑,他痛苦地垂下头。
“回帝都不久,北朝的军队便打了过来,我作为太子,必须留守在帝都处理军需与代理朝政。
五年后,战争结束,我的母妃却又病逝了,作为人子,我必须留在帝都守孝。
三年孝期结束,父皇与我离心,四处忌惮防备于我。我虽是太子,却成日连东宫的大门都鲜少得出,于是又耽搁了两年。
蹉跎又蹉跎之下,十年就已经过去了。
更让我伤痛的是,你倒在了等我的第九年;仅仅一年的相差,却让我们二人自此生死相隔。”
我毫不退让地追问着。
“那你为何从未有过书信回来?”
“我寄过,但想来都被父皇截去了。”
想起记忆里他离去后,我在寺院蹉跎时探听到的糜烂战事,我沉默了。
我是经历过战火时的纷乱的,明白此时一位体察民情的负责人对于百姓意味着什么。
在家国黎民面前,任何个人的小情小爱都是不足以道的,这是我们一开始就彼此欣赏的坚持。
“来到顾山后,你分别从两棵红豆树摘了一颗红豆子给我。那两棵红豆树,便是当年我给你的那两颗红豆子吗?”
我同样垂下头,有些艰涩地问道。
“是的,当年,我们约好等我回来把已经寄满我的思念的红豆子递还给你,可等我回来却只见得新坟一抔,于是我便把这两颗红豆子种在了你的墓前。
如今一千四百年过去了,我与红豆子终究都不曾违约,我们都回到了你的身边。”
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些许轻微的哽咽。
“你应该要明白,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一千四百年前的慧如已经不在了,在你眼前的是一千四百年后的陈慧如了。”
我抬头看向他如旧的容颜。
“我明白。但,你亦要明白,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一千四百年前的梁太子也已经不在了,在你眼前的是一千四百年后的鬼仙萧统了。”
他同样抬头,用那双我最爱的清眸坚定地回望着我。
“纵然,一千四百年过去,你心仍旧不改?”
“纵然一千四百年过去,萧统此心依旧不改。”
晨光自窗台洒进房间里,暖光里我仿佛又站在了一千四百年前的顾山寺里,年轻而俊雅的太子在晨光中向我微笑着,光阴好像被永远地禁锢在了那天。
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让人动容的也从来不是皮囊。
我爱他,与一千四百年前把相思托与红豆时一般爱他。
也许,我不会知道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但在这一刻,我只想接过这两枚跨越了一千四百年的红豆与相思。
南国红豆生千年,万重相思渺黄泉。
相思,与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