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含山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并不是那么真理。
更何况,是非亲的孩子。
他们在温府相安无事地待了几日,自那家宴过后,晏含山对他们尽量避而不见,唯恐再起不必要的争执,不过再见到温府那个出落得水灵的小女郎时,她倒是规矩客气了起来,有时还能甜甜地叫她一句“表阿姊”。
后来不久,府里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张罗起喜事,一问才知道是温府的小女公子要出嫁。
晏含山除了照看晏云鹿以外,闲暇时候也会帮忙布置布置,例如窗花要贴在哪才对位,彩灯是否挂得够高,甚至婚服用的哪种布料,钗环发冠什么样好看,小厮都会专门来请教一二,直夸她博闻多识。
有一日,她正在午憩,却听闻外面一阵骚动异响,以为又是为了婚事安排来询问她的下人,就翻了个身去没管,正想着待下午起身时再议,奈何来的人似乎不以为然,径直闯了进来,围着她的床榻左看右看。
她一睁开眼就是这般恐怖的场面——两个年过半百的老翁眼里泛着奸诈的笑意,另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公子正面如春风沐浴桃花般对着她傻笑。
含山登时一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而那几个不速之客嘴里还振振有词道:“看起来胆量是小了些,不过胜在姿色确实清纯动人,公子可还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那公子欢欣鼓舞。
“既然如此,这便下聘,三日后大吉宜嫁娶,免得多生事端。”
“……”
这厢含山还惊魂未定,门外候着的舅父舅母二人更加毫不客气地将她的房门反锁上,一转平日里的和气脸面,厉声道:“你们姐弟二人,若是普通人我便也收留了,但天策府的事情都传到齐国了,坊间虽只当玩笑听,可舅父舅母是无权无势之人,温府的小庙实在容不下你们这大佛……
“不过,”温珩还伪装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现下有一万全之法。同温府常有生意往来的婺源秦氏,嫡女在宫里当宠妃,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听闻你德才兼备容貌无双,愿意与我们亲上加亲。只要你嫁过去,你便有了更大的靠山。舅父也答应你,替你照顾好你阿弟。你看,这法子可好?”
晏含山睁着水润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温珩粗糙的大脸,听他一字一句讲完,竟是笑也笑不出声,哭也滴不出泪来。
她这心,蓦地,生硬。
闹了半天,是她自己给自己布置了婚仪。
***
将夜,暮色四合,晏云鹿不知道为什么又烧了起来。
她半跪在他的床边为他一遍一遍擦拭手臂和膝盖,硬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哭声。
阿弟的病好了又坏,坏了又好,炎症始终不退,饶是再精壮的人,也吃不消一路的奔波和劳累。况且,赵棣华歹毒,请来的不过都是些乡野大夫。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打小,她侵染在文武书香中长大,虽然是闺中女子,但天策府教的是——女子亦生而为人,但行所愿,端正于世,不惧危吓。
她志行高远,不可能将一生早早断于这种破烂婚姻。更何况,以赵棣华这泼辣性,她走了,晏云鹿更不会有好日子过,她又不是大傻瓜,断不可能答应。
于是,她斩钉截铁地回了舅父:“这法子,不好——”
不过现下她又为难,晏云鹿的身体如此虚弱,她无能,出了温府,难道该继续流浪吗……
正想着,许是晏云鹿昏沉中也对声音极为敏感,听见了含山的哽咽,他撑开沉重的眼皮,抬起手捧了捧她柔软的脸颊。
“阿姊,不高兴我们就离开这儿。我有手有脚,能护阿姊周全。”
含山握住弟弟的手,低声道:“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有处栖身的地方。”
“不过是从一个狼窝到了另一个虎穴,没什么区别……”
他说的对。
半夜悄然而至,晏含山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带晏云鹿离开。哪想赵棣华事先命人将所有的正门侧门都落了锁,连后院的狗洞也不放过。
两人正蹲在墙根下一筹莫展,正好被巡视经过的家丁发现。含山正要拉着弟弟逃窜,却一把被那人拽住。
“女公子,从厨房的小门出去。”
她回头一看,正是那天在门口为他们送了两杯热汤的那个小徒。
因为一时的善意,她只不过是向他礼貌地回礼,但在一个受尽了白眼的奴婢看来,这是天大的敬意。因为在温府,公子纨绔,女郎娇气,下人还分三六九等,他没有哪一刻感觉到自己是个人。
厨房后的那个小门用木板随便堵住,是十几年前用来运送废料的洞口,后来院子扩充了,这个小门就被渐渐遗忘。
连晏含山也相信,那个只会虚张声势的赵棣华,应该没脑子想到这么隐蔽的地方吧。
巧的是,此门出去还有一段长巷。早不好晚不好,偏偏打更人提着灯笼路过了巷口,他又正好是温府那看门翁的表亲,时常到府里蹭吃蹭喝。见他二人鬼祟从巷中跑出来,当即开了大嗓——“抓贼啦!温府进贼啦!快来人!”
……
来人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