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开眼笑,“你这丫头,实诚倒是实诚,就是忒不会变通,早些这样,不就结了?筠儿,往后你还该勤加努力,早日让我和你爹抱上乖孙儿才好。”
一番话,说得冯田田脸红到耳根。想起丈夫的冷淡,又不免心下凄惶。再看宁修筠,眉间尽是隐忍:“娘说的是,从前都是做儿子的混帐,往后一定好好改过。”
宁夫人笑道:“好啦,我这个老婆子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快带你媳妇回去罢!”
说罢,脚不点地地进了内室,不再理会二人。宁修筠长叹一声,转向冯田田:“走罢。”
冯田田小心翼翼跟在身后,二人一路无言。出了正厅,行至一处无人的回廊,宁修筠忽然顿住脚步。他走得大步流星,冯田田吃力地迈着小脚,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赶上,如今止步不及,一下子同他撞在一处,好不狼狈。
宁修筠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却是在她站稳的瞬间,立刻移开手去,又倒退两步,仿佛沾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惟恐避之不及。
冯田田抬起头,对上他嫌恶的眼神,不觉心如刀绞——对,她没有看错,就是嫌恶!他是不是认为,连这一场意外的相撞,也是她心怀叵测故意为之,好制造些身体接触,进一步实行勾引?
“昨晚,实在抱歉,”他的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似料峭春风一般冰冷,“是我不好,我不该喝得不省人事。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你这是什么意思?”冯田田心里的弦越来越紧,终于啪的一声绷断了。她崩溃万分,彻底失控,哭喊起来,“你不喜欢我,从来都不肯碰我,当初为什么要娶我进门?你心里既然忘不了县君,为什么——”
“够了!”宁修筠默默听着她发作,却在此刻一声断喝,“我们的婚姻,是两家的父母作主,又岂是你我能够改变?你怎样恨我都可以,我宁修筠,确实是一个懦弱无能之辈,左右不了堂上大人的严命,你尽可以怨我,骂我,但还请不要牵涉她人。这里是人多口杂的京城,不是搬弄是非的乡下。女子闺誉最是要紧,还望慎言。”
说罢,他看也不看泪流满面的冯田田,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何时,锦瑟递来一方手帕,好言劝道:“奶奶消消气……爷性气有些不好,奶奶莫要往心里去。”
冯田田擦了擦眼泪,毕竟不想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于是默默回了自个儿院里独坐伤神。午后,锦瑟照例问道:“奶奶,今日我们可还要去厨房?”
见冯田田犹疑,锦华索性快言快语:“依我看哪,奶奶倒不如歇一天,这天底下爷们的性子都一样,你越是巴巴地待他,他越要拿乔,若是冷着些儿,他反要贴上来了!”
往常这个时候,冯田田可能已经做好宁修筠爱吃的樱桃煎和沉香熟水送至书房,然后被门口的小厮礼貌地拦下,再满怀失落败兴而归。
但是今天,她忽然有点不想去了,倒不单纯是为了锦华说的那套欲拒还迎,更多的是泄气,于是疲沓地说道:“也好,你们去铺床罢,我且歇一会子。”
冯田田卸去钗环,带着未干的泪痕,昏昏沉沉地入了梦乡,过往种种纷至沓来。
她与宁修筠,并没有什么墙头马上的桥段,也就更谈不上刻骨铭心、感天动地的情分。两人所有的联系,不过是祖辈定下的一纸婚约。
冯田田祖籍彰德淇县,父亲冯举人,是当地颇有声望的名医。祖父官至兵部右侍郎,少时曾在西北大营做事,与宁修筠的祖父有过命的交情,遂拍板决定指腹为婚。很不巧,两家夫人却都诞下了男婴,无奈只得将婚约推迟到孙辈。
只是,到冯田田十四岁时,两家早已是朱门对竹门。两位老人家先后作古,冯父考中举人后屡试不第,潦倒落魄。
而宁家五代列侯,虽则到了宁父这一辈没了爵位,但宁父十分挣气,二十多岁便登科,不久后更是娶了大学士苗四维的千金,自此一路飞升,如今已然入阁,前途不可限量;宁修筠凛然有乃父之风,亦是少年中举,当初淇县好几家士绅争相要将女儿许给他,都在这一纸婚约面前望而却步。
然而,由于冯家闺门谨严,冯田田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个中关节竟是全然不知。关于宁家的讯息,都是她过门后的几个月内,从下人的闲谈、亲友的叙话当中,一点一滴拼凑出来的……
两天后,成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如期而至。冯田田同一家人浩浩荡荡出发,一路无话。进了二门,宁修筠跟着父亲到前厅应酬;宁夫人领着冯田田拜见了林老夫人,便让她随国公府领路的丫鬟一道,到后园和年轻女眷们一同耍子。
冯田田闷着头只管走,心里乱糟糟地想着,今天还没见到县君,如果见到了,应该怎么对答才能不失了礼数……
正在此时。角落里忽然蹿出一只狮子猫,直直地朝着冯田田扑过来。
冯田田很小的时候被猫挠过,吃了一吓,慌忙躲闪,无奈行走不便,一双裹着的三寸金莲压根儿不听使唤,笨拙地跑了几步,最终绊到一块石头,重重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