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几日,还挺管用呢!真是太感谢你了。”
得知自己的无心插柳为她人带来了便利,冯田田也由衷高兴,微微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艾灸的功劳,俗话说,百病皆从寒上来嘛。”
“我叫江璃,表字凝玉。”江璃自报家门,“我只知道你姓冯,上次走得急,还没有顾得上问你的名字。”
“我叫冯田田。”
“莲叶何田田……甚好!”江璃由衷赞叹一声,思绪似乎飞到了杏花烟雨的楚水吴山,“和你的人一样美。”
冯田田见缝插针,立即请教她诗句的出处。袁家姑娘满脸惊诧:“是《江南》呀!嫂子你不知道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江璃见小姑惊呼,本欲喝止,但见冯田田几乎是竖起耳朵听她吟咏,也就没再打断,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此诗出自汉乐府相和歌辞,是一首民歌。”
这一声叹息令冯田田的心骤然缩紧,意识到这是连八九岁女童都耳熟能详的诗,而她却两眼一抹黑,不觉自惭形秽。
望向江璃,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鄙视的意味,又转怨自己多虑:袁家姑娘才八岁,童言无忌,又怎么会是故意贬低她,只不过是惊讶罢了!
“凝玉,我、我想向你学诗,不知、不知你可有工夫?”冯田田磕磕绊绊地讲出自己的诉求,心里不断给自己打着气:冯田田,这是唯一一个或许还肯教你的了,你快说,别总是怯生生的!
本以为江璃会像宁修筠一样不耐、像宁二奶奶一样推脱,但出乎意料的是,江璃竟微笑了,“只要你有恒心,当然有工夫。你要常来找我玩哟!”
冯田田初时不解其意,旋即忆起之前隐约听锦瑟和刘妈提起,江璃的婆婆袁夫人约束儿媳甚是严苛,江璃和大嫂想出一趟门,很久都不能如愿。
不过,如果自己频繁上门拜访或是下帖相约,想必袁夫人也不能次次都阻拦吧!她去上十次,总该有一次能见着她的……想到这里,她很高兴自己也能帮到江璃,于是爽快地一口应承下来。
“那就好,——你可曾上过学,都读些什么书?”江璃一本正经,“我要先了解你目前的积累,然后再据此安排适合你的日课。”
冯田田的父亲冯显是举人,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教了她柴米油盐鸡鸭鱼肉等等常用的字,约莫有百余个,往后便收了书本,不准再学。
倒是不识字的娘亲璩氏,趁冯举人外出做官,当掉陪嫁的一只金镯,央着乡里一位年老的女先生,把《三》、《百》、《千》细细地讲过,又督促她背熟。不然,冯田田连字都认不全,笔都握不住。
“你会《三》、《百》、《千》,那就已经有一两千字在腹中了,不必再发蒙,可以直接开始学诗三百和离骚。”
“我试着读过离骚,但根本读不懂……”冯田田头痛不已。这些个古书,密密麻麻,艰深古奥,她屡次强迫自己一行一行看下去,却总是不知不觉便睡去。屡次受挫以后,她深受打击,索性把书丢在一边。
冯田田黯然神伤,自嘲地笑了笑,“你瞧我,竟像个睁眼的瞎子,什么也不懂……”
“别这样说自己,你想一想,这世上九成的人都是文盲——我是说,他们从来没有读过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而你能识文断字,是不是已经很难得了?”
冯田田默默点了点头,觉得仿佛也没那么难过了。二人谈了一会儿,约定好日课和下次上学的日期,便愉快地分别了。
回到宁府,冯田田便直奔宁修筠的书房,却被守门的李妈和小厮李福拦下:“三奶奶,爷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书房。”
冯田田想起那荒唐又旖旎的一夜,心底便早猜着八九分,紧咬樱唇,一个字也说不出。锦瑟见她羞愤难言,近前一步问道:“李妈妈,连我们奶奶也不能通融么?”
李妈叹气:“锦瑟姑娘,不是我有意要拦你们,实在是爷没说奶奶可以例外,还是请奶奶回去罢。有什么话,吩咐我一声儿,等爷回来了,我一定尽早告知。”
“你有什么事?”
冯田田心头的小鹿乱撞起来。是宁修筠!他自外赴宴归来,换过一身素朴的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一张俊脸白里透红,顾盼神飞。
她看得痴了,直到锦瑟在身后戳了戳她,才支支吾吾道:“我、我想借本字书。”
宁修筠淡淡道:“锦瑟去取罢。右边架子上第二排,有一套《兴宁字典》,编排简明合理,方便初学者查阅。”
“多谢夫君!”冯田田赶忙道一声谢,愣神的片刻,麻利的锦瑟已经将字书找了出来,她又是一阵惆怅,知道没有理由继续赖着不走了,最后望了宁修筠一眼,道,“那、那我先回去了。”
宁修筠应了一声,转身便进了书房,没有再留给她一句话。
不过,当淡淡的芸香钻进心里,冯田田很快便振作起来。因为江璃今日给她留了任务,让她依注预习两章离骚并且熟读。为了便于朗诵,冯田田决定将原文抄一遍。尽管她的字很是蹩脚,但她尽量不去注意,而是继续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