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仍旧被黑雾冲散。
“混账!家国天下你对得起谁?拿一国生死荣辱去赌你可怜的感情,你有什么资格让别人给你赎罪!”松耳大声咒骂。
燕无涯身体一滞,片刻后暴虐来袭。
“嘭!”
他卷起阴风,将松耳吹起,重重砸在墙壁上,浑身痛感,松耳感觉身体散了架。
“松耳……”长溯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燕无涯听到他的声音,又回过头来,黑色雾气凝成长枪,缓缓朝他走去。
“凭你也想抢我的脂儿?”
他双眼猩红,满怀恨意举起长枪,枪锋对着长溯心脉。
“住手!”松耳咬着嘴唇狼狈地爬了两步,浑身颤栗。
她的声音太小,惊不起波澜。
燕无涯嘴角上扬,心中涌起杀戮的快感,枪锋冒着寒光,映过长溯的脸。
枪锋无情下刺……
“住手!”
忽然天地惊变,松耳咆哮出声,她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长溯面前,用仅存的力气凝结冰障,抵御枪意。
燕无涯面露狠意,手执长枪用力压下,没有丝毫留手。
他的枪锋和松耳结印的手之间仅隔一层薄薄的冰障。
松耳的气力不足,枪锋下压,离她的心口越来越近。
风云变幻,松耳咬牙抵抗,天地惊雷,她的双眼冷若冰霜。
“尔见神明,胆敢……放肆!”
刹那间,冰封千里,巨大的银白光阵在松耳身后点亮和旋转,燕无涯霎时被流光震开。
光阵中是一个巧似山茶花的印记,那是独属神明的法印。
脚踏虚空,松耳乘风起,幽黑的眼眸被霜花替代,衣袂翩飞,发丝轻舞,肆骨落在她的手里,化作一把银白的弓。
她脖间的空心骰子亮着金光,一缕金色流光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眉心,眉心的山茶花样神识印记半金半银。
“下雪了?”草丛里的舟朝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司辰靠在他的身上,一朵雪花落在他的鼻尖,刺骨的寒意惊醒了他。
“这是怎么了?”
“大师兄你……你……这什么啊!”舟朝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被吓得差点摔倒。
冰封蔓延,若非司辰及时凝出结界,两人也要被被冰镇。
漫天大雪来得很突然,神兽昭站在云端,眼观城主府。他忽地甩起宽大的衣袖,向地面撒去透明流光,以保来此的仙门弟子和妖族后生不被冰袭。
妖族太子长邺独自盘腿坐在某个高高的楼顶,聚拢一手心白雪,捏成团,抛来抛去,褪去满身威严,像个幼稚的孩子。
城主府所有的结界和封印都在顷刻间破裂,松耳此刻并不像她自己。
她俯视燕无涯,声音厚重,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尔附魔障,岂能,践踏苍生。”
她缓缓拉弓,银白流光化作箭矢,以冰棱之姿离弦。
“不要!”花脂身披白雪,在迷梦中醒来,眼看着离弦之箭将要没入燕无涯的眉心。
她惶然起身,抖落一身白雪,纵身一跃,想要替他承受此箭。
“脂儿!”
箭矢有灵,遇凡人为光,遇魔障为箭,它穿过花脂胸腔,直接没入燕无涯的眉心。
黑色雾气弥漫半空,花脂倒在燕无涯的怀里,碰触花脂身体的地方,不再有魔气滋生。
“脂儿……”燕无涯紧紧抱着她,散乱的长发盖住了她的脸。
神明的声音再度传来,“女渡尔心,痴怨退散,可入轮回。”
燕无涯的泪水滴落在花脂的手心,在他周遭燃起暗紫色的焰火,好像有小鬼在其中跳跃。
“吾愧对吾王,愧对吾国百姓,怎有资格入轮回。”
鬼火焚身,燃尽则无。
燕无涯的身体没入鬼火,一点点被侵蚀,最后彻底消散,城主府在这一瞬间也消失。
花脂躺在地上,被白雪覆盖。松耳合上眼,于半空跌落。
虚无的空间里,松耳气息微弱地枕在柏越的腿上。
柏越食指点在她的眉心,这里山茶花般的神识印记黯淡到几乎不见。
“都说神明不死不灭,可没有神是不死的。”柏越看着她自言自语,“若早知下山后是如此境遇,你可还会执着下山?”
他的语气忧愁,可话音一落,和神识印记的灰暗相反的,她的胸前泛起柔和的蓝色幽光。
柏越微怔,六千年前他用玄冰雕刻她的身体,又日月光辉予她气泽,那时他已油尽灯枯,无力再为她寻找一颗合适的心脏。
他那时想,无心也好,无心便不会被感情负累。可随着她日渐长大,他才意识到,无心者也不会爱苍生,不爱苍生,又怎么担当得起神明的职责。
因此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教诲,同时又不敢教给她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术。剑术是杀招,怎能教给无心之人。
柏越伸手覆上那层蓝色幽光,眼神复杂。
“小松耳,你竟然……生出了一点点……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