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抹红影。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安德鲁身体恢复,用法术在山洞里燃了火堆,天气太恶劣,她不断用法术维持着其不熄灭。
她把来到这里的经历大致说了一下,也表明了自己异世者的身份。
安德鲁不会讲故事,换个稍微会点的人,轻轻松松就把她的经历说得惊心动魄,扣人心弦。她语气平板,跟她那个世界的人工客服一个腔调。
她心里倒不是没感觉。一路挨过来,回头看看被她抛在脑后的经历,觉得像过了一生。
于是就微微恍然,哦,已经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别的也没有什么,就只剩下她用来记仇的小本本了。
兰阿说:“他这么看重黑暗和光明,以至于亲自降临亡灵荒野,却没有杀我。”
安德鲁看向他。
山洞的光线很差,焰火映得他的脸生动又冷淡。
安德鲁一边感叹于他的敏锐,一边说:“对……当年的围剿,死了这样多的人,神却没有出手镇压你。”
“……我……没有杀过人。”
安德鲁很快想明白,惊了。
兰阿说:“有的人根本连靠近我都做不到。有的人做到了,我会打晕他们,或者把他们扇开。”
“科林书院历史上记载的死亡,把围剿后克波国发起的内战伤亡算了进去。死于那次围剿的人,大部分是被幻雾之森的迷雾和摩罗峰的恶劣环境夺去了生命。”
“我……不能杀他们。”
安德鲁说:“即使他们根本不认识你,就莫名其妙地,因为一个荒谬可笑的原因来杀你?”
兰阿没说话。他回答不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安德鲁心说这是圣父吧。
创世神动不动就杀人,残暴得跟什么似的,这个真圣父还搁这人人喊打。
不过谁也说不准。按照他跟创世神的长相相似度,说不定是亲兄弟,或者分/身之类的,那就跟神殿的那位传销头子差不多了。
安德鲁啧啧称奇,看看人家混得,再看看你。
兰阿不知道她又脑补了什么,这个人喜怒无常。
“为什么不留在神界?”
“他对你不错。”
辛格德的法阵要以亡灵为祭,更需要运气。她一个人琢磨,试错,有可能到死也回不去。
而如果求他,或许能求到留在这里的资格,安安心心地活着。
安德鲁懒得跟他掰扯“不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跟自己在神界的待遇能不能沾上一点边。
人和神不是一个阶级,神对她这样宽容大度,她早该庆幸了。但她又不是没有三观,非要用这个世界的评价体系来衡量好坏。
“在另一个的世界,有一篇小说,叫《蜘蛛丝》。”
“讲了被打入地狱的大盗,受到佛祖的垂怜。”
安德鲁随手拿火堆下的木棍赶了赶木柴灰,一边说:“地狱……类似于神界的反面,佛祖……嗯……大概勉强类似于这里的神吧。”
“佛祖垂下一根蜘蛛丝,好让他从地狱爬出来。蜘蛛丝呢,就是一种节肢动物吐的丝,细得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可是地狱里的别人看见了,也跟在大盗后面抓着蜘蛛丝,想要离开。大盗惊怒,正回头吼骂着他们,这时,啪的一声,蜘蛛丝断了。”
安德鲁一边讲着故事,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火堆,火堆里跳起来几点火星子。
“佛祖悲悯地想,大盗只顾自己,却没有仁善之心,而为他感到万分可悲。”
“他会怎么样呢?在地狱忏悔,还是怨天尤人?这都与佛祖无关了。”
“祂随时可以垂下蛛丝,也可以随时收回。人的命运却系在这细细的蜘蛛丝上。”
不论大盗的结局如何,极乐世界仍旧金蕊送香,普熏十方。
凌驾在她之上的阶级,她的世界太多。只是她那么微不足道,不被人看在眼里,所以逃过被碾压和玩弄。但她现在闯入神的视野,生死全在祂一念之间。
她撒谎成性,这里不被允许向祂撒谎。她讨厌一直仰人鼻息,这里每一个人无时无刻不仰仗着神而活。她是不安全的,在这里,哪怕相隔万里,仅仅是祂一个念头,就能让她死得无声无息。她要想活,就要讨好祂,或是每日祷告,寄希望于神的仁慈。
仁慈?
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正真的的仁慈是系结着她性命的蜘蛛丝,如此重要又如此纤弱,在祂心神的风里飘摇摆动。一念一瞬里蛛丝空空荡荡,她这罪无可恕的大盗,永劫沉沦,不得超生。
或许她的确是多么十恶不赦的罪犯,余生只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