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秀今日刻意起了个大早,赶在谢父出门前,将人给拦下了。
“明姑娘今日起得早啊。”
谢五还是那副笑嘻嘻模样,但眉眼间却比先前增了几分稳重。
露才当头,细雾蒙蒙。
谢明秀朝谢父见了一礼,“父亲。”
谢父“嗯”了一声,“可是有事要说?”
湿雾带着润意,落在纤长的羽睫上,随着谢明秀眨动眼皮的动作,没入眼眶。
她动身上前,“父亲,一路注意安全。”
眼瞧着谢父同谢五出了门,谢明秀长舒一口气,被高挽了的发髻带了几分利落给她。
她今日要做的事,可还多着呢……
正想着,裙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引去了她的注意。
柳眉轻轻高挑,谢明秀将脚边的小东西抱了起来, “泥生,你再这般不听话,当心周妈妈赶你出去。”
才被人抱了在膝间,泥生便狂摆弄起它的尾巴来,不甚有力的尾骨拍打着谢明秀,带出“啪啪”声响。
一时间,谢明秀玩心大发。
“咳咳……”
逗弄泥生的手僵在了原处,谢明秀转头,正对上一双不赞同的眸子。
周妈妈苦口婆心道:“这玩意儿给它口饭吃也便了,姑娘怎么还同这般亲近?若它咬着姑娘或是伤着姑娘,倒如何是好?”
泥生听不懂话,只拿了湿漉漉的鼻尖去蹭它眼前的手指,待谢明秀回头瞧它,它又如先前般狂晃起尾巴来。
黑亮亮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紧盯着谢明秀,直将后者看的乐出了声。
“姑娘!”
谢明秀到底还是听从周妈妈的,尤其是在这些无谓的小事上。
也无怪周妈妈看得这般紧。
幼时谢明秀曾被邻家的狗伤过,虽没什么大事,但到底也吓坏了府里一干人。
偏生谢明秀是个记不住的性子,伤好没两日,便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待邻家的狗也一同往常,投食逗玩,没有一样落下。
若非那家人后来搬离长安,只怕周妈妈终日都要活在担心之中。
紧盯着谢明秀净手擦脸,周妈妈几乎是严防死守着不让泥生靠近,
“姑娘,姑娘心善,愿意给泥生一条活路,这本是极好的,只是……”
“明姑娘。”
说话声还没完,便被突然打断,随后便是几阵脚步声,越靠越近,“大门外头来了好几个孩子,说是老爷让他们来的……”
说话人是周妈妈的儿子周扬,因周妈妈极重规矩,是以他并不敢进来,就站在屏风外。
周妈妈正奇怪哪来的孩子呢,身侧的谢明秀忽然道:
“西厢房收拾出来了吗?”
周扬憨憨一笑,“按明姑娘的吩咐,已寻了几张桌子放到了西厢房,布置成学堂模样。”
谢明秀面上一喜,
“好!便将外头的孩子都带到西厢房,我随后就来……等等!”垂了眼,谢明秀捏着手道:“若他们之中……尚有未用过早饭的,便一并都由厨房送去。”
周扬走了,周妈妈却费解得很,
“姑娘,老爷这是又做什么呢?早先我便听谢五提了一嘴,老爷要带人挖渠。但这本就是利于阳山所有人的事情,难道咱们家还要给那些百姓看孩子不成?”
“妈妈也说是利于阳山所有人的事了。”
沉默半晌,谢明秀才道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此次并不同以往,父亲从前是被外放了出去,倒还有回长安的可能,如今却是被官家一道旨意贬来了阳山……
他们一家人,不会再回去长安了。
“可是……咱们家到底也没有金山银山。”
周妈妈长叹一声,“为着此次山洪,老爷做主让家中所有人都去帮忙,又让人日日做了一日三餐送过去。虽说花销巨大,但到底是到昨夜就不用送饭菜去了,可如今老爷竟又让这些孩子来咱们家呆着……”
谁不晓得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更何况老爷要找人挖渠,那便是所有家中有孩子的,都会送了来。
长此以往,哪个家中受得了?
周妈妈很是忧虑,连带着疏忽了脚下的泥生,竟让它寻了个空子连跑带爬地蹭到了谢明秀跟前。
照例将泥生抱起来逗玩了一会后,在周妈妈想要吃狗的视线中,谢明秀将泥生放了下去,
“这个法子是我想的。”
迎上周妈妈不赞同的神色,谢明秀目光沉沉,
“《孟子》曾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若可以做得更好,却只顾着自己痛快,如何不算是白来这世上一遭?”
亮堂堂的日光透过半敞着窗户照了进来,映着跟前女郎的面容越发清晰。才净了的脸,素净白皙,如一块上好的美玉,亦如一颗顶透的南珠。
不知怎的,周妈妈竟莫名忆起了往昔。
那时小主子谢明秀尚还年幼,谢母也并未缠绵病榻,她也还不是谢府里管事的妈妈,只是才从庄子去到谢府的一个普通仆妇。
想她在庄子上自由惯了,头一回在谢府里头当差,竟不慎摔碎了谢母房里一樽琉璃花樽——
那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