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正中,光影驳驳。
话落了有一会儿了,但场上仍安静着,所有人都在等着谢明秀的下半句话。
眼帘微垂,正正好对上如意的眼睛。
谢明秀冲人一笑,而后深吸一口气,提了声音道:“六两的价格,是有。可这六两的价格,却是我从中贴了钱,补到这个价格的。”
四下皆是将信将疑。
唯有晓得实情的几人,才知她所说,并非是假话。
先不说如今不是顶顶好的时节。
便说,你家的猪,凭何能卖那么高的价?
是黑猪?
黑猪又如何?
即使是肉质鲜美,肥而不腻,那也到底不是龙肉啊,只是比寻常白猪肉要好吃些罢了。
如意和周扬两人,在清原县是左转右旋,前问后看。但到最后,也不过能得个四文的价格——也就是谢明秀方才说的,一百来斤左右的猪,统一按四文一斤。
这个四文,还是如意他们多番比对的结果。
虽说还不尽如人意,但……
本来这个价,是早早跟猪贩子定下了的,李林也一早同谢明秀讲了清楚。
但如意却不服气。
自家姑娘对阳山的黑猪抱有那么大的期望,没曾想她却在前头卖不出价钱。
所以她才会拉着周扬在清原住下。
一来么,便是她让李林告诉谢明秀的,她和周扬就算回来,也不一定能帮上忙,倒不如就先在清原县住着,万一能寻个什么好机会,再把那价格往上给提提。
那二来……
如意收起心中思绪,抬了眉眼望向自家姑娘——后者芙蓉面上满是温和笑意。
风一阵跟着一阵,掀动衣衫翩翩。
几缕轻巧的发丝自鬓间而落,经风一带,顺着便沾到了浮着些许艳色的唇上。
两根手指往上,轻撩开作乱的发丝,谢明秀目扫四下,入眼尽是神色各异。
“乡亲们,”她略提高了些嗓音,
“我父与我,志要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而如今,不论是我父还是我谢明秀,都在为此事奔走忙碌。”
四下坐着的人,有垂头不语,更有四目相看,还有交头接耳。
他们谈论什么,谢明秀猜不着。
但她也无需去猜。
“可这所有的事,到底不是我父与我,或是我同几个人,便能做成的!”
声声落地,如玉石般脆响。
谢明秀抬了两步上前,立在那方八仙桌前几步开外,庄重朝着前头一拜——
所有人的眼睛都跟着她。
跟着她作揖,跟着她起身,跟着她直面所有人。
“想来大家也都晓得了,养猪场……”
谢明秀顿了一顿,“养猪场,虽说我定下是要将那些猪都散养着,但圈舍和围栏,以及临后山处的避障,都要花好些功夫才完的成事。”
她的眼神未有半分移动,直直望着人群,“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
这是谢明秀深思两日的决定。
李林的意思是,拖字诀为上。拖得久了,总有会比谢明秀还要心急的人,主动来修建养猪场。
且照李林来说,他是了解这些人的。
都不需用上太久的功夫,只几日便好,决计是会有人来找的。
但凡有一人做了那出头鸟,剩下的人,也只能是捏着鼻子一块儿上了。
总不能说,人人都去做那特立独行的人吧?
是人,便会有从众之心,又何况是阳山县这些,穷怕了又苦日子过多了的人呢?
只要是,能让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便是会有一时的不情愿,不消多久,也都就想通了。
做什么不是做呢?
倒还不如做些为自己个儿好的事。
这是李林全部的想法。
诚然,这法子不算坏。拖个几日而已,又不是不往后做了,能坏掉多少功夫?
起初谢明秀也是如此认为的。
可后来,她却又变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谢明秀抬眸,“请大家助我一臂之力!我愿先写下欠条,待事了之后,再挨个为大家伙儿结算工钱!”
此话一出,除去谢府自家的人,旁人各个都是瞠目结舌,这其中,又以李林为重。
“这……我这,你这,明姑娘……”
焦急的话头起了个半,李林的脚背上瞬间落了道不轻不重的力道,他顺势一瞧——
却是收好了脸上惊诧的四大爷。
许是察觉到了李林的困惑,四大爷慢慢悠悠掀起一截眼皮,咂巴两口烟枪后,又不紧不慢地抬了杵棍儿——点了下李林。
一连串反应,饶是李林再不开窍,也能晓得,这是四大爷要他少说多看的意思。
何况他也不是个憨傻的。
嘴巴一闭,李林双手揣袖,规规矩矩站到了四大爷身后。
这一点儿小插曲,并未影响到什么。
如开水炸了锅的场上,闹腾腾的。所有人都在议论,什么是叫,事了之后再结工钱?又什么是叫,助什么一臂之力?
这不纯纯想使白工嘛!
一时间,场上众人脸上都没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