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罗索的贵族礼仪要求严苛。
在路易靠近的过程里,伊芙琳本能地昂首挺胸,坚韧的端坐姿势,使身上的毯子滑落了下去。
呈递文书的,皆是斯特诺伐的官员。他们初来乍到,要调查的事情很多,今夜亮起的烛火恐怕真的没有人安睡。
在柯尼福利亚大陆,狂热地信奉万物之神的,只有德罗索;最唾弃神明的,则是斯特诺伐。
加冕仪式的当天,能当着全国人的面,砍掉教皇的脑袋,足以说明万宝石王冠的易主。
主塔的对面是教堂的钟,整栋教堂的灯光到了深夜愈渐明亮,官兵在核对教堂历年来的账目,不若多久,教堂就会成为摆设。
有用的寄托将只是寄托了。
至于圣女,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
不用亲自瞧上一眼,伊芙琳太清楚呈上来的文书,究竟讲了个什么内容。
最能煽动民心的,最不好收拾。
长靴在金笼前落定,身形挺拔的男人逆着光俯视她,从他再见到她的那天起,他就喜欢上了这种角度,他在报复城楼对望的那几分钟。
路易在生气,而她在想,他终于能扎起那头长发了,如此办公才不会损害视力。
“出卖?”他轻呵,“不如聊聊你都出卖了些什么?”他的眼肆意丈量着她的全身,光洁的赭肤,人民为之感动的存在,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这个结果来自于曾经的教皇的一个错误决定,为了战争的结果祈福,提早的召唤使她失去了白皙的肌肤。
文书上的内容肯定更丰富一些。
伊芙琳知他的意思,“献祭从来都不是交易。”
“够了。”他敛了眉,“如果你不想再给你的嘴,上个笼子的话。”嘲弄这种事,他只给了自己这个权利。
他的耐性一如既往的差,或者对她来说,更差一点儿。
小巧的金钥匙入了锁眼,路易打开了窄门,拉起她的一只手,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往离实木桌不远的圆床那边走去。
伊芙琳被他扔上床后,懵懂了一瞬,坐直了身子看着路易的下一步动作,随之而来的,是解开了发带,在她身侧躺下来的男人。
虽然不懂,但她又想起了他口中的“恋人”。
路易的行径没有逻辑,若扯得上随心所欲,那就更好判断了。
但不巧的是,不论是处于野玫瑰的时候,还是斯特诺伐老国王的私生子,他的下一步行动永远在你的意料之外,谈不上跟随心走。
伊芙琳看不透,恋人这种关系,她寻不到可以解释的踪迹。
关押进金笼,算得上他们之间的一笔交易。国与国之间不成文的规定,战败国的一切过往皆需清空,举国上下不得不依附战胜国生活。
改名、祛国徽、适应全新的法律,对于战败国的人民来说,是件痛苦又困难的事。
她为德罗索的人谋算,一年内,若是能说服路易,自愿打开金笼,那么他会继续保证,对待德罗索国家的原住民一视同仁。
如今的两制以及和平,只是暂且的苟活。
在他带兵进城之前,做好的打算便是屠城。曾经德罗索的繁荣,给过去的一辈带去了深刻的影响,不乏有人会生出复辟之心。路易的作风,向来是把事做绝,斩草除根是他的上上选。
为此,这份交易,伊芙琳求之不得。
即便没有纸张证明的交易里,她的用处十分广泛,没有设限。不过,陪睡令她难以判断,路易此刻对她的感觉,是恨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
从长计议,才是伊芙琳擅长的事,她望着窗外,“你要休息了吗?”
“伊芙琳,”路易睁开了眼,戾气横生,“绝大多数情况下,我都希望你是个哑巴。”他掀起被子,盖下的同时拉着伊芙琳躺平。
他的疲倦程度,往往通过他讽刺的言语,就能判断。
再度闭眼的那刻,窗外的天亮了。
伊芙琳了解他的脾气,若是她再出声,他很有可能叫来近卫,把她拉出去毒哑了,再送进来,即使是暂时性的毒哑,他也乐见其成。
她被迫,在起床清洗、背诵早课的时间里,睡上了第四觉。
“瞧瞧,我说得一点儿没错,不是吗?”红色的大脸凑近,长角快要刺入路易的身体,“国王的生活比想象中的滋润。”
魔力在空中隔出一道屏障,将魔鬼的头挡在外面。
路易没什么表情地问:“灵魂收到了吗?”
那张红色的巨脸骤然后退缩小,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浑身赤红,手里把玩着一颗头颅。
在德罗索,没人认不出这颗头颅的主人——教皇纳科夫。
“我以为,你会选个更正式的日子,砍下他的头颅。”魔鬼咧开嘴,满口的利齿十分狰狞,“……毕竟,于你于我,他都算个罪人。”
路易拔出腰间的佩剑,“既然如此,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了。”
佩剑斩下的瞬间,屏障破碎,连接他们的契约消失。
魔鬼收紧了手,头颅同一颗糖果那般,破碎掉,“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谁会同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魔鬼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