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唉”了一声,拖着病体,步履沉重地走下楼。
这时,她忽然想起,达洛加曾说,不管多么普通的屋子,只要经过埃里克的手,都会变得像魔窟一般可怕。
她好奇问过,究竟是怎样的可怕。
达洛加说,你在里面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监听或者通过回音传出去。⑴
——埃里克听见朱莉娅叫她“罗密欧”了。
她对他表白那天,曾跟他说过,她因为扮演“罗密欧”,有过许多小女朋友。
他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朱莉娅就是她以前的女朋友。
想到这里,莉齐头脑发热起来——是真的发热,烧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便放弃了思考。
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她假装晕过去。她这辈子还没有装晕过呢。
原以为要到夜深人静时,他才会开口询问她和朱莉娅的关系,谁知,她刚在餐桌前坐下,他便极其平静地问道:“不跟我介绍一下么。”
莉齐垂着脑袋,默默琢磨怎么委婉地告诉他,但以她现在的头脑着实想不出一个委婉的说法,而且若是思考的时间长了,他说不定会猜忌到其他地方去,便诚实地说道:“这是朱莉娅·杰克逊,我以前的女朋友。我跟你提起过她的。”
朱莉娅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埃里克冷淡地回礼。
这顿饭吃得相当尴尬。
朱莉娅尽管嘴上说“不捣乱”,实际上处处都在捣乱。
她跟莉齐说的每一句话,都以“你还记得吗”开头,比如——
“你还记得吗,伊莉莎白,过去你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女孩儿,大家都喜欢你,都想当你的朱丽叶。我还记得有个金发女孩特别喜欢你,视我如眼中钉。缝纫会上,她为了引起你的注意,甚至故意把自己的手指戳破了,当着你的面吮自己的手指头……大家都以为,她花样儿那么多,最后你肯定会被她俘获而去,谁知你还是选了我当你的‘朱丽叶’。”
“你还记得吗,伊莉莎白,你的耳洞还是我给你穿的呢。你吓得要命,紧紧地搂着我,生怕我把你的耳朵给扎下来。其实一点儿都不痛,对不对?”
朱莉娅伸出一根手指,若有似无地拂过莉齐的耳垂。
“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在你的耳朵上。很多女孩的耳洞都会愈合,渐渐消失,但是它没有。”
莉齐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朱莉娅的手指凉丝丝的,她的肌肤则像沸水般滚烫,这是一个病理性的战栗。
说实话,她完全不知道朱莉娅在说什么。
她脑袋又晕又沉,血液一会儿热得她发汗,一会儿冷得她打哆嗦。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玻璃罩子,里面是火红色的光焰,照得她通体绯红。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鼻子、脸颊和耳朵都红透了。
她听得见朱莉娅的声音,也感到了埃里克冰冷压抑的目光,可她已经糊涂到忘了他为什么生气。
她做错什么了吗?
“你还记得吗,”朱莉娅继续说道,“我们经常在那条……”
莉齐暗想,她还是稍稍阻拦一下吧,不然总感觉埃里克要气死了。
“唔,别再说了……”她强忍着咳嗽的冲动,面色绯红地说道。
埃里克却淡淡地说:“说下去。”
朱莉娅就继续说了下去。她出版过几本,颇有才气,简单的故事被她说得生动有趣,缠-绵动人。
她说,莉齐生病后,会彻底变成笨蛋,比喝醉了还傻,会像《呼啸山庄》的女主角一样,把羽毛枕头拆开,给里面的羽毛分门别类,弄得寝室里到处都是羽毛,大家打了一晚上的喷嚏。
“别再说啦。”莉齐咕噜着,就连她因发热而迟钝的头脑都感到了大事不妙。
“说下去。”
“噢,我忽然想起来,之前的话还没有说完,”朱莉娅说,“亲爱的,我是因为听说你离婚了,才来到这里……”
莉齐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可若是她堵住朱莉娅的嘴——不管用什么堵,埃里克都会感到不悦,算了,她还是去堵住埃里克的耳朵吧。
为了打起精神,她拿起面前的高脚杯,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葡萄酒,站起来,朝埃里克走去。
走到一半,酒劲儿和病气一起往上冲,她浑身滚烫地打了一个哆嗦,又打了一个哆嗦,步子摇摇晃晃起来,全身的毛孔都像被堵住了似的,透不过气来。
莉齐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好像病得有点儿严重。
她第一反应是望向埃里克,向他求助:“唔,埃里克,我难受……”
话音落下,天旋地转,莉齐最后看见的画面是,埃里克猛地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到她的身边,伸手接住她瘫软的身子,脸上冷漠阴沉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恐慌和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