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在金陵谋个一官半职,而卫仲松……”
昤安面色逐渐泛白,听着王槐唇边那几个没有温度的字眼悉数迸出:“欣然接受!”
昤安顾不得王槐的身份,当下否决,那声音从她的喉间滚动出来,滚烫欲沸:“一派胡言!”
王珩在一旁站着,看着昤安本就瘦削的脸变得愈发苍白,不由得心中发酸,他的手臂温暖而有力,紧紧揽住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内心已经风雨飘摇的昤安一些安慰和力量。
王槐不气不恼,只垂首道:“是否胡言,娘娘已然看过了手里的信件,难道不知么?”王槐的声音仿佛从天上飘来,幽幽如丝,“这是崔广冀和卫仲松的往来信函,共四封,经娘娘亲自辨认,这也的的确确就是卫仲松的笔迹,二人如何筹谋,如何运送银两,如何协议买官,上面都一清二楚,恐怕,不再需要臣再为娘娘复述一遍了罢。”
昤安极怒反笑,只觉得一切都荒谬至极,她语气坚定,不柔不懦:“信件可以作假,笔迹可以模仿,昔日王羲之作《兰亭序》,何等大师之作,何等登峰造极,依旧有后世人模仿得惟妙惟肖,更何况家父的笔记呢?至于崔广冀所说的买官授爵一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叔在官场纵横多年,难道不通此理?”
王槐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听的人莫名敬畏:“娘娘之言,老臣在皇家和官场纵横捭阖五十余载,所见的尔虞我诈阴谋阳谋何止数千,娘娘所怀疑的,也必定是老臣所怀疑的,正如之前李林钧案一样,臣之所以快马进京向陛下禀告,正是因为此事重大,且尚有疑点,臣不敢擅自决断,”他淡淡挥手“将崔广冀押上殿来。”
不多时,就见一个身穿囚服的人被两个侍卫提着衣服拖上了殿,那人身上血痕交错,伤疤狰狞刺目,脸色颓如败絮,只有一双眼睛仍闪着凄厉厉的光,只见那人半是匍匐半是跪地蜷缩在大殿上,口中虚弱道:“罪臣崔广冀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王槐似乎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只道:“事情原委究竟如何,你再说一遍与皇后娘娘听罢。”
崔广冀哀哀切切跪在一旁,半是哭丧半是陈述:“罪臣拿了赈灾的银两,正好远方的侄儿来信说自己赋闲太久,想要个官做,罪臣也是鬼迷心窍,仗着从前与卫大人有着一面之缘,就写信给卫大人,想用一万两白银换一个官职,卫大人不日回信,说手底下有一个浮现的官职,可一万两不抵事,需要两万两才可以成事,罪臣就给大人封了两万两的银子,秘密送到了金陵……臣真的是一时糊涂,望陛下饶命!”
王珩的声音冷漠地像是从房檐上垂挂下来的冰棱子:“你最好再想想,是不是有旁人对你说了什么,对你嘱咐了什么,要是有所污蔑,别说你的脑袋,你全家上上下下的性命只怕都要葬送在你的一张嘴里。”
崔广冀如同受风的树苗,窸窸窣窣抖个没完:“这话陛下说过多次了,臣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欺瞒陛下啊,更何况臣自知死罪,只求陛下看在臣知无不言的分上,饶恕臣的家人罢。”
昤安一步一步走到崔广冀的旁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脚下的血污身影,忽然俯下身一把扼住崔广冀的下颚,言语带风,利利如刃:“崔广冀,你知道么,你是本宫见过最英勇无畏之人,就是河西的霍羲桀也难以和你媲美,”她莞尔,却毫无温度“你明知,你这般构陷栽赃,豁出了半生基业来倾囊相助你背后那个别有用心的奸佞,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你的名字,还有你崔氏一族,会永远是个奸臣的后代,不光是你崔广冀,他们的一辈子,都将和你一起,永远被写在史册上最见不得光的地方,就和你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
崔广冀看着昤安一张玉琢般的脸,再听着与这张脸格格不入的肃杀的声音,竟有些微微发颤,昤安低低笑着,尤不肯放过他:“而你如果及时回头是岸,本宫倒是可以劝陛下免你死罪,只是将你废为庶人,你尽可以带着你的家人归隐于野,从此远离喧嚣之境,处江湖之远,不必再殚精竭虑,日日悬心。如此,你可想起些什么你之前没说的东西来了么?”
崔广冀的沉默仅仅只有一瞬,遂连声道:“娘娘明鉴,臣之所言,再不敢有半句虚假,卫大人是真真切切收了臣的银子,足足两万两,臣一个子儿也没少给,那些银子因着是朝廷用来赈灾的银两,上面还有户部的官印,肃亲王已经亲自派人搜查过了,实实在在是确有其事啊!”
昤安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槐,王槐对昤安素来敬重有加,此刻也不免沉痛:“老臣可以理解娘娘的惊怒,只是老臣此前已经命人搜查了卫大人在金陵的府邸,确实有刻有户部官印的赈灾银两,共计……一万两。”
昤安发现关窍,逼问崔广冀道:“既然崔广冀大人说是给了家父两万两,为何到了现在只变成了一万两?家父即便是再怎么挥霍,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里花掉万两白银罢!足见此人所言皆虚。”
“另外一万两究竟所在何处,只怕要问问皇后娘娘罢。”司徒启沉沉的音色如同在云后酝酿着即将爆发的滚雷,声声铮铮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