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信件,仔仔细细看了里面的东西后,小心妥帖地叠起来收在里襟处。
然后点燃蜡烛,将信函烧了。
现在时辰还早,叶星舟会在傍晚派人来接她,那时候这件屋子应当是熊熊烈火,能染红清浅月辉的半边天,里面一副焦黑的尸骨看不出是谁。
正午的日头正毒辣,洛舒予关上门窗退出屋子,背着包裹走出寺院的后门,沿着丛林中的小路一路往下。
就这么走了半个时辰,看见一家客栈,她拿着叶星舟亲自给她的一枚羽翎信物进去。
“是小洛?”
掌柜的专门守在这儿,见个瘦弱的姑娘进来左顾右盼上前问道。
“是,您是何掌柜么?”
何掌柜三十来岁,下巴上有没刮干净的胡渣,一袭深灰的破旧的布衣,没个掌柜的样子,怪不得洛舒予没认出来。
“是我是我,咱们进去说。”
这里虽院里繁华热闹的城中央,立在山脉的半腰,可八卦是一点不少。
经过寥寥几个食客的桌椅时,洛舒予听到了他们在谈论山上安隐寺的人。
“你知道吗,今儿长公主之女也去安隐寺了,好像陪同她的是司家三子,不知道去干嘛的。”
“怎么了不能去吗?”
“也不是不能去,就是奇怪怎么去了那……”
几个人歪着头挤在一起小声谈论,其中一个年长的老人高深莫测摇摇头。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过什么吗?”
“当今圣上钦定的国师在八年前为了给长公主之女找献血命定之人,点了一个刚被安隐寺收为弟子的十岁小僧。”
老人一边说一边叹息:“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那年恰好在安隐寺住了两天遇上的,可怜那条人命了。”
“这……”
想来安隐寺地位的落寞也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几人心里都这么想着,互相对视几眼后避开这个听上去就觉得让人脑袋不保的话题。
洛舒予眸中闪过一抹惊讶,她看着何掌柜的背影跟在后头,远离厅堂嗡嗡的酒足饭饱的谈话声。
身后那几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在说谁家穷小子攀上了哪家的贵小姐。
确认没再提及刚才的话题,小步子才加快缩短跟何掌柜的距离。
客栈人少,但好在都自顾自做事,没人管谁进了客栈谁又出了客栈,加上洛舒予与何掌柜身着朴素,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进了二楼的一间屋子,何掌柜松口气,关上门默然打量起眼前的姑娘。
因为个子不算低,因此愈发衬得身形消瘦,脸颊上没有多余的肉,听叶星舟说她今年十五给人做妾,想逃命。
一看就日子过得清简,看着他的眸子没有个豆蔻年华的清亮,黑压压如乌云不见光彩。
从头看到脚也没看到个值钱的东西,站在那先跟他弯腰行礼道谢。
“小女洛舒予谢过何掌柜收容之恩。”
哪怕只是几个时辰的落脚之地,洛舒予也感恩万分。
何掌柜原本拒绝叶星舟的请求,奈何……
“不用谢,刚才过来你也听到了吧。”
洛舒予看着他坐下的同时招手也让她坐下,于是她安静地坐在何掌柜对面一言不发等他继续说下去。
桌上的茶早都凉透了,或许为了缓和尴尬地、难以开口的场面,中年男子拎起茶壶给两人的茶杯满上茶水,伸手一推将其中一杯推到洛舒予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喝了几口。
他的表情有些哀伤,其后在喝水的片刻里,眼皮半垂,坐在他对面的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可从他皱着的眉头和放下茶杯时紧绷的面容上,感觉到了除却悲伤之外的愤怒。
洛舒予一动不动,姿态温和,未有催促之意,见他抬眼望过来张嘴又闭上,好似不知如何开口,她道:“您不用顾及我的过往的,只管说就好。”
何掌柜被看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下定决心说了起来。
“刚才你也听到了吧,国师在八年前以为长公主献血之名义,杀害了一个十岁的小僧。”
他捏着茶杯,力道大的挤出指甲的僵白,眉目间忍耐着什么保持沉静,语气却泄露出恨意。
“那个男孩,就是我年幼的弟弟。”
原本没有打算收容洛舒予,奈何叶星舟说出了洛舒予逃难的原由,他怎么也想也无法拒绝。
年幼的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嚎仿佛响了起来,而他眼前是弟弟胸口中鲜红如注的血往外冒着,流淌一地。
十岁的男孩在被剖心前对哥哥说:“哥哥,你救救我。”
不远处拦在屋外的哥哥脖颈上抵着把剑,眼睁睁透过半敞的门,看着国师拿匕首剖开那具小小的身体前的胸口,再用器具接住涌出的血。
哪里都是红的,国师的手,瓷白的瓶,弟弟的脸上、衣服上,和屋门口的地上。
国师走了,就剩下他和弟弟,他泣不成声地崩溃爬过去,揽住弟弟,弟弟在他怀里小声地说:“哥哥,我好疼啊——”
然后再没有气息,他的怀里那具温热的身体渐渐凉下去,他的衣服上浸满弟弟凉透了的血水,深红一片。
这幕他永远都会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