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起初不懂聆璇所说的“真正的樾姑”是什么意思。直到她昏昏沉沉的跟随着聆璇来到了樾姑城下。
阿箬在路上问过聆璇, 他们为何还要回樾姑城。阿箬从浮柔岛回樾姑城是为了找到湛阳,无论怎样她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她见到了湛阳, 虽然没能救得了她。而聆璇那边……阿箬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照他的说法,鬼蛛娘应当只是重伤并没有死,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或许还要继续斗下去。
他去樾姑城莫非是因为鬼蛛娘在樾姑城中?可是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这样去见鬼蛛娘,难道不怕会吃亏么?
听完阿箬的疑问, 聆璇的回答是:“樾姑城是鬼蛛娘为我设计好的战场, 但也是破局的关键, 我不能不去。”
在阿箬想要问他为什么之前, 他抢先回答:“我知道你心里好奇, 你放心我会告诉你答案。你……你可以理解为樾姑城内藏着我的弱点, 鬼蛛娘会利用这个弱点来对付我,而我要做的,就是去樾姑城内把这个弱点给解决掉。”
“那, 这个弱点是什么呢?”阿箬心想自己大概是真的和聆璇已经熟络到一定程度了, 这样的问题居然也脱口问了出来。
聆璇扭头, 眉宇间半是无奈半是笑,“会让你知道答案的,但——不是现在,”他指了指虚空,“风中有你看不见的耳朵呢。”
阿箬乖乖噤声。
聆璇却在这时顿住了脚步,他回头望向阿箬,眼中有着淡淡的怜悯,“樾姑城是我的战场, 却不是你的,我在想,是否真的要将你带过去。”
“为什么不呢?”阿箬先是一愣,深吸一口气之后,主动上前握住了聆璇的手——作为受过凡人礼教熏陶的女子,阿箬其实并不太能适应过分亲密的接触。可是阿箬在与聆璇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也逐渐意识到了,聆璇喜欢这样的接触。
就好比之前他受伤时会搂住阿箬将头靠在她肩窝,这无关情或欲,纯粹是本能的反应。阿箬觉得或许她不该将他看作男子,湛阳从前养了只皮毛光顺的猫儿,平日里千般娇宠着,那猫儿也十分的喜爱湛阳,常爱蹭着湛阳的掌心嬉闹——倒有些像是聆璇。又或者,聆璇是那养猫的人,而将阿箬当成了猫。
公孙无羁说,聆璇喜爱凡人,阿箬至今都没弄明白其中缘由,不过喜爱凡人总比厌恶凡人要好。
“如果我有什么能够帮得上你的,尽管开口便是,我虽然只是凡人,却也能尽绵薄之力。若你是担心我会扯你的后腿,也不妨直言,我会在关键时候藏好,不叫你分心。”阿箬说。
聆璇被她握在掌心的手指动了动,但最终终究是没有挣开,“那你继续跟着我,不过——”
云翳散开,月华落下照亮天地,阿箬站在山岗上,看清楚了远方的樾姑。第一眼尚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再定睛一看,她蓦然间明白了为何聆璇犹豫要不要带她回来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樾姑城是一片荒芜的废墟,就好似历经过一场浩劫,只余断壁残垣无声哭诉。
可樾姑不该是这样的,这是勾吴的都城,是东南最繁华最富庶的城池,这里住着十余万的百姓,每日都有商贾及旅人乘坐船只来来往往,在阿箬的记忆中樾姑城从不曾冷清,俗世的烟火凝聚在这,最是吵闹也最是温暖。
不久前他们还在樾姑城中漫步,在拥挤的市集里观赏来自各地的奇珍,品味贩夫走卒的喜乐。然而他们不过是去了一趟北郊的王陵,樾姑便成了一座死城。
“阿箬,你听我说。”聆璇尽可能的放柔声音,他不懂得怎么安慰人,只能拙劣模仿记忆中的凡人,“我们之前所见到的樾姑,或许就是个幻境。他们早就死了,浮柔岛上空的阴瘴,便是他们死时的怨恨。唯有数十万人的死去,才能催生出那样可怕的怨念。”
“也就是说,我们下午所见到的……”
“都是假的,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在你来到这里之前,其实就已经死了。”聆璇说,“一开始我来到樾姑城的时候只是怀疑,现在看来,我的怀疑没有错。”
至于为什么鬼蛛娘不在樾姑城内动手,而是要将他引去北郊王陵,那恐怕是因为那时的她还没做好准备。
她是要做什么准备呢……
聆璇这时猛然想起了那个流着人皇之血的小女孩。
鬼蛛娘附在湛阳翁主的体内,操控着她的身躯,摇摇晃晃的走近了樾姑城南的王宫。
“好孩子,回家了。”她咯咯的笑,笑声中隐约是死去王女的悲泣。
诸侯王的宫殿仿照上洛皇城的式样,穷极一地的财力物力,奢华靡丽。宫阙有七重,阙楼雕鸾鸟、绘蛟蟒,宫墙的朱红艳过美人的胭脂,翠色琉璃瓦在月下的华光如同是晶莹的泪。
鬼蛛娘一步步走近这座居住着历代勾吴最高掌权者的居所,沉重的朱门竟轻飘飘的打开,在夜风中像是一张薄纸,门上黄铜铸成的神兽椒图对鬼蛛娘的靠近无动于衷,以沉默恭迎这座宫殿曾经的少主回归,却不知此刻踏月而来的是最狠毒卑鄙的魔。
与此同时,绿色纱衣的女妖脚踩轻云,翩然落在了樾姑的北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