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学安缓缓开口,像是陷入了一段遥远的回忆。
“家父与冯绍鹤二人是同乡,外人都认为我江家攀不上他平阳伯府,但两家之间一直走动颇多。而我那妹妹与伯府次子两人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两家婚事都快谈成了。”
江学安咳了几声,语带哽咽,姜浈便在旁寻了个茶盏,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那日他在府中设宴,邀我父亲前去。他灌醉了我父亲,趁其酒醉,按着他的手盖了指印。之后差人将我父亲送回江府,我父亲丝毫未察觉。他一向将冯绍鹤视为自己大哥,敬之重之,怎么会想到那人竟如此恶毒。那分明是他自己的过失,他却栽赃陷害到了我父亲身上。”
姜浈问他:“可是嘉平十五年元月的那场灾情?”
“是啊,那年先帝震怒,我父亲也受了牵连。他一生刚正不阿,却背负如此罪名,一时羞愤便做了自我了结。可笑的是,他连走之前都不相信陷害自己之人竟是昔日最为亲近的友人。江家出事之后,伯府次子立即便将昔日我妹妹送给他的书信悉数送了回来,祝她今后自抉良婿。即便是我家已落魄至这般田地,他们一家却仍不肯放过我们兄妹。你知道我如今这般模样是拜谁所赐么?那人……我都差点要叫他妹夫了啊。”
姜浈从江学安的屋子中走出来,胃内一番翻江倒海。程姨的暗卫办事效率极高,她在此趟动身之前便已大致清楚了当年的始末,江学安所述事实与她所调查的细节其实并无差别。但当她真正从当事人口里了解到这桩旧事时,仍会不免为人性之恶而胆颤。
她强装镇定,方将胃内那番翻江倒海捱过去。
她还要再去见一趟江家姑娘。
如她所想的那般,江令月住所环境很是糟糕。她将带来的物品提进屋内交给她。面前的女子与她年龄相仿,许是家中出事的缘故,她形容枯槁,十分憔悴。即便如此,姜浈依旧能瞧出她本清丽温婉的面容。
江令月满是警惕地看着来人。
姜浈软了声音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过段时间,我差人送你出去,如此是为了你的安全。在此之后,会有人教你绣艺,你便自力更生,好好活着,不用再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我凭什么信你?”
姜浈平静回答:“我与你哥哥已经谈好了,他同意了。”
江令月挺直了身板,盯着姜浈直直道:“我知道你是谁。”
姜浈挑眉看她。
她旋而又笑笑,“不过这确实不重要。既然你来了,我便送你一个证据。”
姜浈从江令月屋子中出来时,屋外已是黑沉沉一片。她心中有事,遂只专注着走脚下之路,未顾及其他。
等她意识到自己迷路的时候,天已是黑了一片,还有些风雨大作的迹象。周围是一片黑暗,并无人迹。
她唤了几声来福,并无应答。她又怕自己的声响会在黑夜中招来危险,咬了咬牙,噤了声音,决定自己寻找方向。
正此时,树林中传来一串由远至近的马蹄声。
姜浈扭头盯着那马上隐隐绰绰的身影,紧绷了全身神经。
她微微眯眼,方看清了来者。
裴瑀今日俨然是武将装束。
快至姜浈面前时,他勒了马,一双眼眸漆黑深邃,望着姜浈。
他今日原本是带领着部下在山头上巡视。裴瑀是练武之人,听力异于常人。他在极远处隐约地听到了姜浈的声音,遂屏退部下,驾马去寻她。
姜浈今日本就因江家兄妹之事而心绪不宁,此刻夜晚又迷了路,她察觉到自己此时的心态已濒临崩溃。裴瑀的出现于她而言便像溺水之人在水中抓到的浮木。
她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一些隐藏在深处的情绪正在喧嚣着,沸腾着,让此时的她有着不顾一切要打破二人白日界限的冲动。她突然就想去证实一下自己心中隐隐的猜想。
“裴将军,”她抬起头,眼中已盈了几分泪光,“可以载我回去么?”
她向上方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坦然迎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
裴瑀微眯了眼,垂眸俯视她,漆黑幽深的眼眸中有复杂的情绪在汹涌。此时的她站在一片皎洁的月光之下,像是那不可亵渎的神女,又让他莫名想到在边疆见过的白狐,美丽,迷人,又让人禁不住想去保护,便如他初次见她时一般。
“夫人,想清楚了么?”
姜浈嗤笑一声:“怎么?裴将军怕负责不起我这个人?那便为我引个路便好,是我冒昧了。”
说完,便欲收回自己的手。
忽觉一番天旋地转,裴瑀铁臂一揽,已让姜浈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身前。他双臂绕过她扯紧缰绳。二人同乘一骑,裴瑀在背后虚虚抱着姜浈,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姜浈感受到身后宽阔坚实的身板,稍微直了直身体。狂风在耳边呼啸,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余二人驰骋。
见着远处的一点灯光,姜浈分辨出客栈的位置。
“把我放下来吧,有人在前面接我。”
姜浈察觉到后方身形一顿,随即他减缓了速度,勒住了马。姜浈扶着裴瑀的臂下了马。
手臂上的触感稍纵即逝,裴瑀也跟着翻身下马,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