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彻底吞下天光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梧桐天枝城外的雀嬉河上游,一艘不算豪华但绝对宽敞的船停在岸边。
“啊……要走水路。”时逸站在船头哭丧着脸,“君上,我晕船。”
“舱厢里有药。”荆清筠懒得多说,从他手里把马儿牵走,引上船安置在后舱里。
时逸撇撇嘴,轻声跟楚濯埋怨,“都怪那个死老头,要不然咱们从城内借道,回家又快又方便。”说着他开始揉起胃口,“还能吃点东西补补。”
“先上船吧,好好歇歇。”楚濯点头应和他,也狠狠地吐了一口浊气。
进了客舱,时逸不敢躺下,便席地而坐缩在角落,让自己身体尽量保持不动,然后闭起眼睛眯着。
楚濯则是安坐在茶桌前,一杯又一杯地滋润着自己干渴的喉咙。
良久后,只觉船身一晃,便慢悠悠地伏动起来。
屋外传来“笃笃”的脚步声,荆清筠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放到桌上打开一看,两碗鸡腿汤面,一碟凉拌菜,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浓郁汤药。
“时逸,上桌吃饭。”他头也不抬地码着餐盘。
“!!!”楚濯看着色香味俱全的汤面,双眸瞪大,心下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荆清筠递给他一双竹筷,“你也吃,不够的话自己去锅里盛。”
“多谢前辈。”话虽如此,他手里捏着筷子却还是不舍得开动。
这时候时逸慢悠悠地挪过来了,手还没伸向面碗,眼前就被撂下了那碗汤药。
“先把药趁热喝了。”
他无力地点了点头,异常听话的把药一口闷了,缓了缓神开始吃饭。
“荆前辈不吃吗?”楚濯见他转身要走,不由得出声问道。
“不了,”荆清筠提着食盒往外走,“离目的地还有一段时间,吃完可以歇一会儿。”临了,还把门顺带着关上。
“放心,咱们剩下的面最后都是他吃,饿不着的。”时逸嗦着面,“我师爹习惯给崽子留食,在家里就是这样。”
“是不是没想到我会跟上,所以船上准备的东西不多啊?”
“不是,就是他以前饿伤了,节俭成习惯了。”时逸垂眸扒拉着油亮飘香的鸡腿,“以他现在的实力,哪还怕带少了粮食。”
一餐用罢,时逸自觉地收拾了碗筷去清洗。
楚濯刚想要不要动身,时逸便开口打断他:“大公子就在这歇着吧,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个不干活的。”
“……麻烦了。”
楚濯叹了口气,这才身心放松下来,打量起船舱。
不同于荆清筠一身暗色的品味,客舱的装饰都以暖黄色为主,甚至还有地方用粉色料子做点缀。
温馨柔情的氛围忽然让楚濯有些坐立不安,总有种冒犯了佳人的错觉。
时逸因为晕船的缘故,来去的动作都慢吞吞的,等他终于推门回来,这才让楚濯松了一口气。
后者斟酌道:“这个客舱,布置得倒是温馨。”
“这是我的房间,”时逸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师父一手打扮的,容不得我半点抗议。”
“……”这该死的错觉。
“我师爹的更离谱,全是粉色的。”
楚濯愣住,“啊?”
时逸耸耸肩,“我师父说他穿一身黑,房间再是黑的就看不见人了,所以全换成粉色的了。”
楚濯死命压抑着嘴角,“嗯……能理解。”
“结果我师父自己的房间看起来既漂亮又正常,啧,真可恶。”
话虽如此,时逸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气恼的痕迹,反而淡淡笑着,好像师徒的身份对调了一般。
他实在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楚濯心想。但很快他就不在意这些了,转头看向窗外,大船顺着河流一路往下,窗外被夜色和雾气侵蚀,已经看不见半点风景了。
楚濯问道:“你说的‘家里’,到底是哪啊?”
“荆州,”时逸坐到茶桌前,“梧桐巨树之后,寒渊山谷之前,有一座郢州城。其中一半的地区已被我们陆续收复,如今称为荆州城区,是我们‘黄泉方’的都城。”
“‘黄泉方’?”楚濯咀嚼着这三字,总觉得还未离家的时候,曾在书本里接触过这类字眼。
“天下之大,用一句话归纳便是‘九州六方十八势’”时逸解释道:“九州乃天分九州之地;六方指的是较为杰出的六大城盟,但多是因国内政变最终裂化形成的;十八势则是当下各势力的总和。”
楚濯灵光一现,“我记得天下公认的‘九州势力榜’上,曾有一道批语是‘九州十六势’。”
时逸眸中闪过惊喜:“正是,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他点点头,“但‘九州势力榜’每隔五十年便统计更迭一次。今年是天历一百五十年,过了正月就公布了最新的势力榜单。”
“‘黄泉方’……是今年才被承认的?难怪我原来没听说过。”
时逸附和道:“是,黄泉的年龄很小,若非前几年我师爹收复了荆州且在那里立都,有了能与以仙都为首的‘京方’平分秋色的实力,恐怕这‘一方’之名还轮不上我们。”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