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窣窣……”
尚在天色朦胧时,荆清筠便踏着露水走在城郊的草场上,骢哥儿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垂首去吃细嫩的新鲜草芽。
高大的马同鹤立的人,在一望无际的野花野草中,如同一幅天神遗落的丹青。
荆清筠原是不喜欢玄色的,尽管乌氏因信奉乌鸦而以玄色为美,他也依旧趁着少年意气,偏爱明艳。
月白、银鼠,藕色、鸭黄……好似要自己一个人把整个乌氏的色彩缀满。
乌氏在梧桐天枝的地位颇高,除了和城主江氏较近的血统羁绊外,“人才辈出”一词也像是专门为此而生的。
荆清筠尚在乌氏的时候,头上就压着一位“全城少年人的噩梦”——乌氏大公子,“别人家孩子”的巅峰代表——乌虔之。
那时候的大哥少年老成,一席银丝玄衣衬着他风姿非凡。
荆清筠那会儿想着,玄衣也不都是暗沉压抑的,亦不会影响到人们对乌虔之“光风霁月”的评价。
清风拂面,衣袖翩飞,骢哥儿用头顶了顶荆清筠僵硬的脊背,他醒过神,伸手拍拍马儿的鼻子,将马厢里装着的一坛果酒取出,倾洒在这片宁静美丽的地方。
荆清筠的右臂虽还剩些力气却很是僵硬,他略显艰难地翻手朝面,看着干净细嫩的掌心,眸光迷离间一道细小的伤疤若隐若现,仔细眨眨眼,便又不见了。
“我快要记不清你了,大哥。”他喃喃自语。
“小逸的主意大了,很多事已经不愿同我商量,自己便去做了。”他又自问,“有些时候我能猜到,但是不想拦他……这样是不是做错了?毕竟他已经成长得很快了,可以歇一歇的。”
“雨溱看着也不开心,她或许早就想把前尘都埋葬掉了,但现在却又不得不想起来……”
“大哥……”荆清筠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空酒壶,“我没你那么聪明,胆子也不大。”
“我既怕她忘了我,又怕她还喜欢我。”
“我更怕的是,她见到我这个丑陋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轻甩脑袋,自嘲道:“若是你在,定然要凉讽我几句吧?这么大的年纪,总还幼稚着。”
清早的风微冷,酒香、草香萦绕鼻尖。
“认命吧,我这辈子都赶不及你的期望了,谁人不知乌家老二是个废物呢?”他笑着自语,直到唇角的弧度缓缓抻平。
“累了,我回去了。”
荆清筠转过身,在附近转了几圈,手里捧着新采下的蓝色野绣球。
骢哥儿载着他,神驹跑得又稳又快,在天公舍得向人间洒下第一缕阳光前,一人一骑便回到了荆都府。
粉蓝色的房间温馨安宁,荆清筠站在窗外,伸手将桌头的瓷瓶拿了出来,换了新鲜的花,又放了回去。
一窗之隔,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直到周围开始传来仆从洒扫的动静,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去。
……
…………
缓歇几日后的一个清晨,楚濯神色郁郁地走出房门时,正看见时逸在院中扎着马步。
“早!”少年朝他打着招呼。
有那么一瞬间,楚濯被他这个年纪所特有的蓬勃气息感染,不由得笑意蔓延:“早啊。”
时逸沉住气息,又练了几套拳方才收势,他伸着懒腰走向楚濯,边道:“走,干饭去。”
两人穿过中轴走廊时,隔着老远看见一群人朝着他们走来,有男有女、年龄不一。
到了双方交集之时,只有为首的一位褐衣中年人朝时逸拱了拱手,意味不明地笑道:“时小公子晨安。”
“陈三老爷晨安。”时逸只是朝他笑了笑,赏了一个眼神便错身走过。
而那中年人身后跟着的几位年轻人倒是有些不满,侧首看着时逸和楚濯二人的背影,其中一个男子大声阴阳道:“嗤,孤儿寡母,果真半点礼数没有。”
这么听着,楚濯脚步慢了下来,他回首一瞧,便见那褐衣中年人表情揶揄,佯装无意地掸掸袖子,其余人也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便听身后的时逸道:“败家之犬,果真只会无能狂吠。”
“你说什么?”方才那年轻人一愣,不禁扬声反问道。
时逸挠了挠后脑勺,目光瞥向他身后的一位眉眼张扬、却身穿简素的水蓝长裙的女子,神情夸张地打量了她一番,又道:“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那女子登时涨红了脸,双拳紧攥,“时小公子,你平白招惹我作甚?”
时逸却收回目光,只对楚濯道:“楚濯,跟紧我,庭院的路杂乱,不留神容易被阿猫阿狗冲撞。”语罢,他无视身后那些人的嘲骂,径自走去。
楚濯眨眨眼,认同地跟上了他的脚步,只觉得自己虽然一句话都没来及说,但心里却已经被爽到了。
只听身后几人为了尽兴咒骂,已然仪态全无,口中蹦出无数不堪的词句,时逸却越听越想笑,待转过一个拐角,实在没忍住便扶着墙哈哈大笑起来。
楚濯被他的笑所传染,却又很是纳闷:“他们那么能骂,你怎么笑得出来的?”
“哈哈……”时逸笑的直不起腰,缓了又缓,才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