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清筠从很久以前便意识到了时逸这个孩子的不同寻常。
彼时江雨溱已经在荆州城调养许久,但因为郁结于心,伤病总还是反复着。直到某一天她外出散心,回来时,竟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那少年看上去并不比江雨溱小太多,却端端正正地双膝下跪,朝他们二人敬了一个拜师礼。
江雨溱有些犹豫,因着这孩子甚合她眼缘,又在外流乞多日,这才一个不忍心便带回来了。她原本只想着帮一帮这孩子,若单是自己,这徒弟收便收了……但现在,江雨溱自己尚且还在寄人篱下。
“荆大人,”她将少年扶起来,眸中带上了些挣扎,但最终还是压了下来,只道:“我就照顾他几日,不会过多麻烦您的。”
荆清筠看着少年那双不合年纪、平静非常的眼神,鬼使神差道:“不麻烦,你的伤养好之前,就让他在旁边报你的一饭之恩吧。日后只要他不调皮顽劣,黄泉也养得起。”
话虽如此,他还是派人去寻了少年底细,直到当真确认那只是个普通乞儿后,这才放了心。
江雨溱希望这孩子能够忘记前尘,此后自由洒脱,便取了“时逸”二字,作为少年新的名字。
再后来,她亲自下厨做了一屉甜糕——这是江雨溱和乌格冽两人,时隔数年、身份更迭后,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至于时逸的异样则是在那半个月后被荆清筠所知的。
那天一早,荆清筠自城郊采回野绣球来到江雨溱小院的时候,就发现那个瘦弱的少年拿着根一臂之长的木棍等着他。
他眯了眯眼,低声道:“怎得起这么早?”
时逸则深吐一口浊气,亦是低声回应他:“知道大人您早上会来,正等着呢。”
于是少年安静地等他换了花又换了水以后,两人便打着架奔出了小院。
荆清筠只用一只手折了那根木棍,将时逸掀翻在地,垂眸冷声道:“你这小家伙藏的挺深,说说吧,从哪来的,意欲何为?”
时逸抹擦着破了皮的嘴角,灰头土脸地瘫坐在地,笑了笑:“您觉得我功底如何?”
“尚可。”
时逸一贯平静地双眸忽然翻起暗涌,“我从自己能彻底掌控这具身体以后,就一直、一直在练基本功。”他昂起头看向高大的荆清筠,语气里带着一股令荆清筠莫名的孺慕之感,“我的生身父母以为我是个怪物,很久以前就把我赶走了,但没关系,我也并不在意他们。”
“荆大人……”他直勾勾的目光将人钉在原地,“您相信前世今生吗?”
荆清筠头一歪,认真地思考他这个问题,然后淡淡道:“我无所谓。”
“我的今生会靠自己掌控,有无前世,都与我无关。”
时逸哈哈一笑,状似随意地调笑道:“那您也来掌控我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装着很多东西,您收留我,我帮助您。”
荆清筠摇了摇头,“收留你的人是鸾小姐,如果你对她的心意不诚,最好在我厌倦你之前离开。”说罢,他便转身向外走去。
“乌格冽!”
但这一声,硬生生将他的脚步滞住。
荆清筠眸中杀意尽显,他曲了曲手指,整个人的气势大增,硬是将时逸压制在地上不得动弹。
“咳……”时逸喉咙里呛了点口水,忍不住咳嗽起来,再抬头,不知是咳的还是怎么,双眼猩红湿润着,像一只落水无助的幼犬。
他艰难的勾起唇角,道:“我这有一部话本,是我师父看,还是您来看,大人您说了算。”
时逸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往前推了推,然后缓慢无力地调整好正跪叩拜的姿势,伏在地上再不动了。
荆清筠对此并不感兴趣,正要抬手销毁那册子时,一阵清风恰时而来,掀开了其中一页,稚嫩生硬的笔触照进他的双眼——
又是鬼使神差地,他上前去看了。
荆清筠一目十行,粗略翻看一番——
那是一个神魔混乱的上古世界,天下分为六界。其中,统领上三界的是龙神御氏,下三界之主则是冥王廉氏。
全书以一位女子的视角展开,是身为凤凰族少主、同时也被人称为‘六界第一仙才’的鸾雨溱。
故事风趣又耐人寻味,荆清筠却无心细究,顺着剧情一路往下,他看着这位仙才从年少无忧到沾染凡尘,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一件又一件让人不忍回首的凄往……
荆清筠并未看完便将那书一把扔了,呼吸急促着,好似无数藤条裹挟着自己的心脏,又疼又闷。
他的情绪难得暴躁起来,左手成爪按在时逸头顶,只要一收力,就能让这个神秘又讨厌的家伙从此消失。
“荆大人,”时逸垂着头闷闷地道,“我并没有出现在这本书有录的时间里,”他顶着荆清筠的爪却一边颤抖着,一边眯着双眼轻蹭,“我出现在那剧情终结的三百年以后。”
“什么?”荆清筠愣住了。
时逸双眸清亮的映着他的倒影,“我只是三百年以后,被我师父救下的一个普通孩童,十一岁,和现在一样大。”
“那时候的你们,心智阅历远不是我这种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