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算数。您看啊,这还得去官府打点,将这乐籍取消,陈年旧档,人家也得花费功夫啊。”
“三百两……”润福下意识地将手扶住钱袋,这数字虽说已低于年轻女子的赎款,但是他的全部家当也只够一半。
教坊妈妈看出他面露难色:“我说公子,您来这赎人,总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钱袋子吧。”言语中透着不屑。
“三百两之巨,此刻在下确是拿不出。请您通融一二,我先付您一半,半年为期,我定来归还。”
“若是如此,那这乐籍文书我是不能交给您的。”她倒是没想到,这乡野之人竟能拿出一百多两。
“还望您行个方便,若是不赎回户籍,文娘子岂不还是这教坊身份。”
“那您就半年后再来接她吧。”说完,便起身要走。
这种伎俩,如同市井菜货交易,你若不愿贱卖,我自走了,商家定要叫你。润福哪里明白这些,先挽留者,便落了下风。
“您请留步。”终究是润福斗不过她。
“今日在下确有诚意赎回文娘子乐籍,但您这规矩想必也不能破了。既然您不允我半年为期,我倒有一物,愿为抵偿,请您参详。”
“哦?是何物?”她猜想该是什么翡翠金玉吧。
润福解下后背的画筒,取出新作——《妓坊争风》。
这画,竟直接取材妓坊,实在大胆。
“你拿这……‘春宫图’来作甚?”即使是这风月场所的经营者,也被他这画作的取材惊到了。但仔细观赏,外行人也不得不惊叹于这纯熟自然的画技。
“这画乃是我……一位友人所作。他的画技可与当今世上的蕙园相较高下。蕙园的画作市价不菲,我愿以此画为质押,半年为期,定来赎回。若是期满未至,您可自行处置。”说完,他向教坊妈妈行了拱手之礼。
“蕙园”的名头,教坊妈妈是从酒客闲良那里听到过的。她特地看了一眼落款:笠父,并非蕙园。这寂寂无名的“笠父”的画,又能值几个钱?
的确如此,市面上,还未曾有“笠父”的一幅画传世,他的名头,尚且还比不上流传坊间的“日月山人”呢。
只是这画的题材,放在这妓坊,倒是毫无违和感。世间许多伪善君子,明面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不知行多少苟且龌龊之事。反爱抨击这风俗画作,难道不是苏子所说的“心中有什么,眼里就会看到什么”吗?
“您用这幅无名之辈的画作,便想抵去一百五十两的银钱吗?莫不是在戏弄我。”她的口气丝毫不饶人。
“在下适才说过,只是作为质押,半年为期,定会来还钱。”说完,他将钱袋中的银两倒出,证明自己不是说说而已。
教坊妈妈不懂画,但这画大概会受闲良们的喜欢吧,她对这个提议已然心动。再加上,若再拒绝,这人扭头走了,她连这一百五十两都亏了,那眼盲的妇人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再作几番扭捏之后,她松口答应了。差人去将那文娘子的籍契取来,并把人带来。
润福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并落下字据,定好半年为期。
卖身契和乐籍是两份不同的证明。润福看到十几年前,贞香的父亲仅以二十两为价,就将自己的妻子卖给了百花坊,顿感心痛。时移世易,契约的纸片都已泛黄,还好今日她即将重获自由。
绿柳将文娘子扶将出来,将她交到了润福手中。
“公子,从今而后,师傅就请您和姐姐多多照顾了。”
“这是自然。”他和绿柳搀扶着她走出百花坊,上了马车。
门内是牢笼枷锁,门外是海阔天空。那门外的世界也是这百花坊里的少女们共同渴望的自由啊。又是谁,会来拯救她们呢。
此刻马车上的两人,归心似箭。
“您放心,贞香已经在家中等待着您呢。卖身契和乐籍我都已拿到,从今往后,您是自由之身了,我会和贞香奉养您的后半生,定不叫您再吃苦头了。”他说得诚恳,每一个字都令眼前的人感动。
突然又想起什么,接着说道,“只是这乐籍需要再去官府更改为民籍,此事我定会办妥。您安心。”
“好,好。贞香有你在身边,我就放心了。”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重新焕发了光彩。
马儿拉着大木车轮辗过乡间小道,“哒,哒,哒”地前行,家便在眼前了。
经行几处江山改,多少亲朋尽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