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刑部大牢内,李闲头发散乱如蓬草,脖颈没了支撑似得倚靠在墙上。
牢房外,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举了举手中的令牌,无人阻拦,一路往重罪区去了。
接着李闲的牢门被打开,狱卒识相退出很远。
“你来做什么?”他眼中无波,由于几日不说话开口时喑哑。
那身影揭下斗篷,一双凤眼被怒气充盈,“你这个蠢货!”
她早该明白他的,北郡王府一出事,他担心萧姒不习惯荣华富贵,从前她再三劝说不成的提议轻轻松松便点了头,辞官归隐这事丹彤打听清楚了,也是为了萧姒。
如今和离之后更是无所顾忌赴死,一个男人,做到这个地步,只要不是为了自己,都该死。
“皇后娘娘金尊玉贵,不该来这里,想骂我,托人传个信就是了。”
李闲的目光再不落在她身上。
皇后冷哼一声,“别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你上了本宫的贼船,死也得为本宫而死,否则,父债女偿。”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不禁笑起来,“本宫知道了,你敢死,是算准了没人能找到灾银,如此,阿尘便能靠一个解不开的谜题活下去,真是好算盘。”
他只当自己已经死了,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你也真是狠毒,连自己的女儿也算计着,阿尘可怜啊,自小便不受萧姒喜爱,如今还要被她爹带累,辛苦一生,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歹什么苦也不必受。”
见人没有反应,她步子狠狠踩在稻草上,“李家被抄也有三日了,不知阿尘眼下怎么样,听闻当日你走后,玉麟卫险些将她打吐血,她这孩子哪里受过这种苦,这种痛?”
李闲不动,背上泛起一阵凉意。
皇后气得牙痒,所幸不装了,俯下身子,一把抓起他的头发,“你我也算是夫妻一场,此刻你死到临头,难道不能本宫考虑一分么?”
那人仿佛石头,她气极,抬手便是一掌,“你真叫人恶心!”说罢便吐出一口气,端正地走出了牢狱。
皇后离开片刻,李闲缓缓睁开了眼睛,恶心,当然恶心,他这般恶心的人,能留给阿尘的除了一线生机别无它物。
他此生罪孽无可弥补,阿尘不一样,她可以活,活着,逃出李府的牢笼。
想到这些,李闲仰天大笑,猛地撞向墙壁。
*
卫国公府内,卫国公夫人痛风犯了,倚在床上休息,听闻李府被抄家,更是胆战心惊,李闲平步青云时没少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救济卫国公府,如今李家出了事,保不齐哪一日查到自己身上来……
她一闭眼便是这些场景,夜来不敢睡,白日里冷汗直冒,生了场大病,人瘦脱了相。
“母亲,你安心些,姑姑是皇后,说到底那李闲也不过是同姓李罢了,与咱家在族谱上那八竿子还未必能打到一块儿去。”李央坐在母亲床边,手中抓着一把黄豆。
儿子纨绔不成器,卫国公夫人攥紧了手中的佛珠,不看他。
“表姑母,皇后娘娘与圣上有多年的情分,此事定会查清楚,还卫国公府一个清白,咱们家行得正坐得端,不必为此事忧心。”
李丙捧着茶过来,自从卫国宫夫人病了,他每日都到她窗前侍奉,比待亲母还仔细。
“你平日里狗嘴吐不出象牙,今日这两句还算是像样,不过还是吵。”
李央翻了个白眼,抓起黄豆一颗一颗扔他。
“行了!都给我出去!”这一吼,喉咙口窜起一阵腥甜,卫国公夫人咳嗽不止。
正巧此时她的贴身丫鬟回来了,“夫人!见过世子和表少爷!前头传消息回来了!李大人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这消息使得咯血的卫国公夫人顿了顿,随后便是长舒一口气,身子往靠枕上挪了挪,“叫大夫进来诊脉吧。”
李丙不动声色将表姑母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扯了扯,暗自不屑。
李央见母亲没什么大碍,想起揽月楼的兄弟们,匆匆出门了。
*
被齐衡带回东宫已经三日了,李与尘与众多侍女住在一处,芳慧芳春也在一起关着。
即便事态不明了,罪臣之女是板上钉钉的事,东宫仆从对她冷嘲热讽者不在少数,有好些不久前她还曾在皇后宫中见过。
风水转的这样快,从座上宾到阶下囚,不过短短几日。
她兴许明日就会死了,可只要没见到明日的太阳,她今日就得像个奴婢一样活着,至少是活着,不为了父亲,不为了母亲,为了她自己。
“你们也是受我牵连了。”李与尘看着身边的芳春芳慧,非亲非故者,比她更冤枉。
“姑娘这么说,是没把我们当李家的人,奴婢们从小被发卖,无家可归,到了李家才有立足之地,如今李家被抄,奴婢们受自家的牵连是理所当然。”
芳慧不看她,将她手中的活计拿了过来。
芳春默默无言,轻轻点了点头。
她觉得愧疚。
午时刚过,李与尘在自己屋中休息,床榻位置有限,人挨着人,她到底不能习惯,只好坐在底下喝茶。
那日太子要搜身,她将里衣与夹袄一同脱下,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