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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甜的(1 / 2)

李冬衡的妈是被冻死的。

县公安局做了尸检,连夜审讯了竹元屯的老鳏夫薛来顺。

喜鹊窝在巢里安然无恙。

陈枝和薛来顺却在半夜里灌了大几斤老白干,陈枝神志不清,在回团结屯的路上,倒头就躺在了荒芜的地头静静等待清晨的炊烟。

她的指甲缝里攥着几张毛票残渣,干稻茬里掺和着半斤多的碎糖块。

许七草的爹许代梁去县里打听了,说是三度冻伤,身上的黑褐色瘀斑是什么劳什子的皮肤全层坏死,死之前自己脱了衣服。

爱嚼舌根子的女人们都不信,自家男人平常没少和那陈枝明里暗里打情骂俏,她们心里不痛快,便免不了说些风凉话,对着李冬衡和他爹指指点点。

“婊子就是婊子,都被冻成了卖皮肉的白斩鸡了,还脱衣服?果然到死都是浪荡蹄子……”

李冬衡的爹在送走吃丧席的村委会和学校里的一大帮子人后,就偷偷跑到李冬衡的屋子里。

他扛着铁锹急不可耐地拍碎了陈枝留给李冬衡的首饰盒,眼珠子瞪得像是鸭圈里的绿皮蛋。

陈枝原是个出身商贾人家的金贵小姐,二十年前跟着亲爹陈文辉到泗津地界经商,却不想,家里的脊梁骨经商半路害了肺病,没咳几个日头就死了。

往日里掏心掏肺对待的拜把子兄弟连块棺材板也没给陈文辉留,还顺便将陈枝的双腿打折了,扔在路牙子上让她四处乞讨。

屋子里黑黢黢的,杂七杂八的碎首饰好似收音机电台里跳跃不清的波段,映着苟延残喘的月光,跌落在李成齐的脚边。

李成齐擦了擦额上的汗,平日里老实忠厚的嘴中啐出了一口:“艹他妈的。”

他一脚踢开了锈得找不着轮廓骨架的海鸥牌照相机,反面贴着一张泛黄的旧相片。

陈枝戴着一对配有彩色流苏的长耳环,碎花长裙下略有些凸起的腿骨架在一辆破旧的二百踹上。

她的胳膊挽着李成齐,嘴角温柔的笑能掬起一抹睡在荷花塘水面的荡漾月光。

那时,

李冬衡还没出生;

李成齐还没染上赌瘾;

陈枝还不是团结屯名声败坏的臭婊子;

李成齐载着瘸了双腿的陈枝东奔西跑地试偏方,看中医。

“大成子,大成子,小点声……”

住在隔壁的是断子绝孙的柳老三,他的眼睛瞎了,天还没黑就流着眼泪拖着鼻涕打起了鼾。

他被李成齐家乒乒乓乓的动静吵醒,哑着嗓子隔着墙头叫唤了一声。

李成齐顿时噤了声,用几张沾着乌黑油墨的蜡纸包起地上的半截大金镏子和碎银镯子,蹑手蹑脚地就要出门。

明天,陈枝的遗体就要下葬,接下来又要连着忙活几天,乘着现在没人,他非得去镇上的夜场子过两把手瘾。

李冬衡正跪在棺前守灵,腰间和头上系着白色孝布,削瘦的身子如同野地里遭了一场雨的小根蒜,在黯淡跳跃的烛光中显得落寞又惹人心疼。

但李成齐不疼。

他这两天又染上了烟瘾,铜锅白玻璃嘴烟袋正斜放在棺材前的祭桌上,他不敢过去拿,于是就用脚跟踢了踢门框。

“李冬衡,去把你老子我的烟袋给我取儿过来。”

李冬衡听见了动静,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爹那张令人嫌恶的脸,任由着丧盆里跳跃的黄元纸灰烬烫伤自己的手背。

他瞥了一眼李成齐塞在怀里的几块鼓囊囊的纸团,嗤笑了一声:“李老师,你不怕我妈回来找你吗?”

李成齐闻言,原本塞进怀里的手指顿了顿,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暴跳如雷地用手指着李冬衡大喊:“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养你那么多年,你还敢吓唬老子!”

他上前几步,伸手就要给李冬衡一记耳光,眼角余光却看见棺材里正露出一脸微笑的陈枝。

“啊!有鬼,有鬼……”

李成齐突然发了疯似地大喊大叫起来,脚上那双涂了一层墨水的黑胶棉皮鞋被蹬到了门外。

小学老师李成齐不再体面。

那只耷拉在鼻梁骨上的金丝眼镜斜插在了雪地中,他光着左脚,右脚穿着左脚鞋,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团结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团结屯几只看门狗吠叫了起来,几户人家燃起了蜡烛,起床看了看鸡圈里的鸡,转头又回到了温暖的被窝里去了。

李冬衡面色蜡黄地跪在他妈的棺前,手里烧纸的动作一刻也没停。

他好冷,额上的发丝却浸满了湿汗,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就像那天看见他妈那具悲惨的尸体一样。

门被“吱嘎”一声推开。

李冬衡回头看了看,以为李成齐又回来了。

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许七草那张被冻得通红的脸蛋。

许七草偷偷看了一眼李冬衡,见他没生气,就把藏在背后的布包费力地拖到了李冬衡面前。

“李冬衡,你给咱说实话,你这里是不是很疼?”

许七草到李冬衡面前坐下,把冰凉的手指放在李冬衡的心口处戳了戳,皱着眉头问他。

那里很烫,和生病一样烫。

她也惯常是不会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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