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岸对江鸣雪从未失言,那日离别时所许诺下的一切,他很快就捧到了江鸣雪面前。当一次次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城时,江鸣雪日日都知道,自己离观澜阁又近了一步。
离广阔的天地又近了一步。
王师出兵将近半载,虽然前线的消息几乎已经落定,胜负已分,但是班师回朝大约还要一段时日。在西戎与北齐斗得不可开交的间隙,云州也已经被夺了回来。
江鸣雪算着时日,觉得顾岸在年前大约是没办法回来了,一时有些惋惜。
按照她的打算,今年春节,她大约就可以在观澜阁过了。
她一早往观澜阁中送去书信,告知众人自己今年的打算,阁里的大家都很高兴,张嬷嬷一早就张罗着要给她赶制新衣,忙托人传话近来,问她喜欢什么衣料样式,又想要用哪些吃食。
阿槿端着今日的早膳走进来,见她看着似乎很高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什么好事吗?”
“嗯。”江鸣雪没有向她解释前世与而今的种种争斗谋划,只是笑道:“再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出宫了。”
“今年的除夕,终于可以回阁里过了。”
阿槿一愣,“真的?”
江鸣雪笑着点了点头,灿烂的笑意浮现在两个人脸上。阿槿看着她,想了想,又拿起一个桌上的糖包,若有所思地嚼了两口 ,“好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了,真是难得。”
她边嚼边思索,话语显得有些含糊不清,“我在哪里过节都没什么,在你身边就好。”
“你开心,我高兴。”
江鸣雪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不由愣了愣。她记得自从她将阿槿带回观澜阁那日起,阿槿就总是喜欢与她在一起,甚至处处以她为先。有时梦见前世时阿槿提刀在承天殿前逼问天子,她甚至会怀疑自己值不值得被她如此相待。
她看着眼前专心吃饭,偶尔抬起头为她夹菜的姑娘,心中总会泛起一阵暖意。
出神间,她听见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猫叫。
她养的那只白猫冬日里总爱在院子里晒太阳,像一团永远不会化开的雪,看上去懒洋洋的,总不爱叫唤。眼下不知是怎么了,喵喵地叫着,似乎有些欢快的样子,倒颇为反常。
江鸣雪闻声望去,看见抱着猫的顾岸。
少年红衣似火,在雪光之间显得格外惹眼,笑意明艳,并不逊色于此刻艳阳。他在门前望着江鸣雪,一如多年来那般,
“姐姐,我回来了。”
因为他出现得实在出乎意料,江鸣雪一时有些愣神,良久,只错愕道:“我还以为你要等年后才能回来,此行相隔万里,我也还没有收到班师回朝的消息。”
“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顾岸坐到桌前,顺手接过江鸣雪喝了一半晾在一边的粥,只笑了笑,“行军太慢了,回程没什么大事,老将们从军多年,都有经验,不必担心。”
“我归心似箭,姐姐还不准我提前回来吗?”
江鸣雪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顾岸给她的感觉,总和阿槿相似。兴许他们是觉得她在危困时出手相助,所以总愿意追随她,但是江鸣雪觉得,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她该感激他们。
江鸣雪看着顾岸,大约是因为征战的缘故,她觉得顾岸似乎比从前更加锐利了。沙场的风从他的身侧吹过,刮过他刚直的脊梁,也刻出他锋利的棱角。此前在北齐的上京城招摇过市的世家公子,那个躲在父母羽翼下哭闹撒娇的孩子,似乎再也找不到影子了。
只是那时的顾岸,虽然江鸣雪没有见过,却一直鲜活在她的记忆中,也一直留存在他望向江鸣雪的眼睛中。
如果顾岸愿意,她也会带他一起回观澜阁,让他开始新的人生。若是不愿,海阔天高,她也会尽力成全。
江鸣雪与顾岸一起用着早膳,阿槿做的红豆粥很好喝,一如前世时一样甜蜜清香,是一种很温暖的味道,顾岸坐在她身侧,眼底的笑意很明朗,眼睛总亮亮的。
大约许久以后,她才会惊觉,天高海阔都没有顾岸的去处,自己是少年全部的天地。
……
云州收复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已经快要到年节了,宫里的年意渐浓,再加上前线大捷,宫人们都颇为雀跃。整个大荣,最早知道捷报的,当属御前的宫人们。
当传信的士兵面带喜色地走进承天殿,又欢快地出来,当刘公公欣喜地打赏了自己的徒弟,又满意地同人闲谈了几句,前线的捷报就差不多在御前的侍从中流传开了。
今夜的承天殿还是颇为安静,但宫人们都面露喜色,江鸣雪也一样。
消息传到御前的这天夜里,她便来找燕晗了,顺便带上了一壶放了解药的烈酒。
推开门,燕晗坐在桌案前,面前是一封摊开的奏折,大约写着云州已然收复的消息。但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面前的折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迟迟没有抬眼,神色中也没有太多的喜悦。
身后的烛火将帝王的影子无限拉长,显得有些孤寂,似乎所有人的欣喜与幸福,和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江鸣雪没有太在意燕晗的神色,只是微微笑着行礼,“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