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皇上知道这一切都是莫先生计划好的,就为了把两方一网打尽。皇上重新登基上位,大大小小的事物要处理,同北羯订立条约,处理霍将军的事,还有春祭大典。
柳公子还有莫相他们都没有对皇上谈起这件事,老奴更不敢提。那段时间皇上的心情不错,说等春祭大典过了就恢复莫先生的职位。皇上也问过老奴莫先生的情况,老奴都不敢说。
但最终事情还是捅破了。
“是谁告诉皇爷爷的?太可恶了。”
“这个呀,是皇上自己发现的。”
春祭大典后,皇上突然要出宫。老奴和皇上到了一家银器店,老奴正纳闷呢。皇宫里有御用的银匠啊?皇上掏出三节银簪。那银簪虽然断成三节,但老奴以前天天看皇上把玩,正是霍小姐的琉璃簪。
掌柜的看了看簪子,又翻了翻店里的账本,皱着眉说:“公子,这簪子是我们店里的刘师傅做的。我记得是被莫府二公子买走,怎么会摔成这样?”
皇上说:“还能修好吗?”
“能,就是不能跟以前一模一样。”掌柜的仔细看了簪子的断面,肯定地说。
“那麻烦掌柜的。”
趁着填写条子的空档,掌柜一边写一边唠嗑:“哎呦,可惜了这么好的簪子。当初莫公子买的时候还挺漂亮,可惜,莫公子年级轻轻就这样没了。”
老奴看见皇上脸色变得凝重,整个人往后倒了一步,幸亏老奴手快扶住皇上。老奴催促那说漏嘴的掌柜:“赶紧写条子,我们公子还有事。”
皇上却站稳阻止老奴的话,问:“你说莫凌没了?他去哪了?”
掌柜用奇怪的眼光看着皇上,他理所淡然地说:“没了就是没了,去见阎王爷了。”
“不可能!”
掌柜写完条子,不耐烦地说:“爱信不信,相府里外都挂着丧。今天是第七七四九天,棺材都要入土了。”
皇上听闻就要去打那个掌柜,老奴怕出问题只好把莫先生的事告诉皇上。当我和皇上赶到相府的时候,棺材已经运走了入了李家祖坟。
“咦?李家?莫先生找到他的亲生爹娘了吗?”茹儿人小却机灵,之前的细节她都记得清楚。
是啊,莫先生的父亲是个忠臣,莫先生也是个忠臣。
那天,老奴第一次见皇上哭。人都走了,皇上走出来用手摸着那墓碑上“李凌”二字。老奴看着那字只觉得陌生,明明里面躺着的人姓“李”,可他又真的是莫先生。
老奴想不清楚,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想清楚。老奴和皇上就站在墓碑前,风吹起坟头的黄纸白条,四周的草木被清理过满地都是明晃晃的纸钱。
皇上突然喷出一口血,那血甩在黄白纸钱上、喷在墓碑上、落在黄土地上,比起宫变时那血流成河的景象,这一切微不足道。老奴却觉得身心发凉。
老奴要去扶着皇上,皇上把老奴甩开踉跄几步整个人往前倒身子趴在墓碑上。他朝着墓碑嘀咕一句,我离得远隐约听见几个字——“……全记起来了……”
谁知道呢,皇上忘了什么?又记起来什么?老奴只记得当年莫先生进宫的那天,风也这么大,莫先生穿着一件青绿绣竹长袍,笑得非常干净。世人说智多近妖,莫先生只有干净气。
回到宫里皇上大病一场,御医说这是心结。老奴知道皇上这是不想活了。那些没有活头的人才会害这种病。
幸好还有李固原的冤案要平反,皇上勉强好了但也只是看起来强健。隔了一个月,莫夫人霍氏进宫面见皇上,两人不知道谈了什么。等老奴进去的时候,桌上正放着一封信是莫先生的笔迹。皇上看着那根银簪和那封信发呆,一动也不动,似乎再也不会开口。
老奴配着皇上整整一个时辰,皇上突然说:“常喜,朕要吃东西。”
宫内的宫女太监都很高兴,皇上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过食,如今愿意吃东西简直是菩萨显灵。老奴却知道皇上还有吩咐没说完。
“常喜,朕要吃包子。她喜欢包子,朕也喜欢包子。”
后来,皇上兢兢业业成为大明朝历来最伟大的皇帝。
小茹儿听完思考片刻,对常喜说:“公公,皇爷爷太讨厌了。”
常喜没有惊讶,只是笑着问:“为什么呀,公主?”
小茹儿嘟嘴,一脸严肃地说:“因为皇爷爷小气。我和二哥吵架了,但我们还会一起玩。皇爷爷和莫先生吵架了就不见莫先生,还误会莫先生。我娘说了好朋友之间要信任。”
常喜摇摇头,望着虚无的远方怅然叹道:“皇上不是小气,只是害怕,害怕控制不住自己。最后变得跟他父亲一样,面目可憎。”
“不懂!”
“希望公主永远都不要懂。”这个跟了先帝三十几年的老人露出释然的表情,“因为那会让人很痛苦……”
常喜的话随风悠悠飘远,恍惚中他又看见那片杜鹃花海,莫先生和先帝并肩站在花海中朝他招手,他兴奋地跑过去。随着跑动他脸上的皱纹逐渐退化,等跑到二人面前他又变成当年的那个小太监。
现实中,老人闭上眼睛,放在书本上的双手无力滑落。留下还一脸懵懂的小公主,幸福的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