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自有书香底蕴,因而卵石路两侧甚至置了鹤擎博山炉,绕了轻薄的烟。
可局势,却有剑拔弩张的姿态。
来人官袍绣着仙鹤的补子,銙带玉质,身姿凛然,带着不斐的气度。
郑裴看上去似乎变了许多。
从前的温润内敛,如今像佩剑开光,多了冷峭凌厉的弧度。
六年未见,他倒是官运亨通。
谢卿语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心无波澜,唯有心疼青哥儿,似乎与唯一的至亲关系并不和善。
倘若崔柔昭这个继母口蜜腹剑,再给青哥儿暗地里使坏或折辱他,孩子两面都遭了冷遇。
越想她心下越疼痛。
“还不致歉?”郑裴陡然加重了尾音,厉声呵斥。
谢卿语鼻腔发酸,心疼之余刚想说无事,谁料青哥儿却猛地看向郑裴,眼底淬着火,“祖母让你来的,对吗?嬷嬷的话我都听到了,说是要为你选妻!”
“父亲担着克妻之名,一个崔氏女死得还不够吗?”
“还想克死——”
“啪!”
掌风呼啸落下,清脆的响声后,少年侧脸立刻高高肿起,渗出了血迹,耳朵也传来嗡鸣声。
郑裴垂眼,过了半晌才沉缓道:“她是你娘,不是什么崔氏女。”
“我哪儿还有娘,早死了。”
“她是个命薄的,被你克死了,正好给姨母让位。”郑柏青冷笑了声,步伐微乱,掠过众他们仓促离开。
郑裴怔住,胸口压得发紧,有些发麻。
他不许府中任何人提起她,可这里头……却不能包括他们的儿。
记忆一点点穿过他的骨缝间,像在侵蚀点仅有的丁点暖意,郑裴莫名的喉头微涩。
看着青哥儿恣睢快活的年纪里,竟是过得如此不顺遂,谢卿语的心被紧紧揪起。
她想说些什么,可嗓子灼哑,难落一字。
她的死自是抑郁体弱的缘故与郑裴无关,何来克妻一说?
青哥儿这样恨他父亲,属实是她不想看到的。
郑裴大抵被误担了克妻之名,才至今未娶正妻。或是如此的谣言,因而他舍不得立崔柔昭为正室?
还有,什么嬷嬷说的与自己相见,以及娶妻?电光石火间,谢卿语从混沌中拨开了云雾,瞬间清醒。
刚才甄氏和侯夫人窃窃私语,莫非是想促成她和郑裴?
谢氏三娘的身份,连她从前一半也比不过,按理说如何能嫁给官居正二品的郑侯,想来也是做妾的命。
她与郑裴,最好是永不相见。
想到这里,谢卿语呼吸彻底乱了,转身便想仓皇逃离,却被唤住,“谢娘子。”
她没有回头。
“若我母亲说了什么,妳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郑某并无此意。”
“是。”她规矩回应,以郑裴今时今日的尊位,自是瞧不上她。
更何况心上人早已入府,何须再红袖添香?
眼下除却身旁的丫鬟窈娘,竟只有郑裴。
前世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再次袭来,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虎口,却被双幽深的瞳孔擒住。
郑裴看着她的手,神色晦涩。
谢卿语连忙放下。
多年习惯难改,她刚掌管府馈时,思忖时就会如此。二人情浓时,郑裴常盯着她幼稚的举止,笑她和稚童一般。
多年夫妻,连她身上有哪颗小痣,郑裴都清晰地熟知。
她再留在此处,只怕难免露馅。
可她还没迈开步子,刚刚凉亭处的身形竟闲庭信步地走了下来,手中菩提玉串微响。
这样炙热的天里,年轻的郎君竟还披了层云雀绣的长衫,瞧着身量修长,体态却有些削瘦,如瘦梅清骨。
男子掠过她,身上携了苦香,谢卿语不自觉耸了下鼻尖,正巧撞进他毫无波澜的眼底。
对方并未理会她。
那人看向郑裴,淡淡道:“皇陵圜天大祀改日商讨即可,今日似乎打扰郑侯了。”
“先生慢走。”
郑裴沉声,今日一场闹剧,当真让他汗颜。
他拱手相送贵客,谁料男子却突然顿住,侧身转向谢卿语问:“妳是谢家的?”
谢卿语一惊,诧异之余微微颔首。
谢氏子女绵延不算茂盛,谢元是大房谢侯的嫡长女,府里当之无愧的大姐儿,再往下是大房庶出谢昕,年方十七,去年过给侯夫人,以嫡女的头衔刚嫁了清河一名门望族的庶出哥儿。
谢四家的芳姐儿是最小的,虽是四爷嫡出的明珠,可才掉了乳牙。
算起来,她是继室带来的拖油瓶,不该入宗庙算正经主子。可谢施诚恳涕零的求了老夫人,她才摇身一变成了谢家三娘。
旁边窈娘低呼一声,凑近了说:“三娘子,这似乎是咱们五爷,你瞧那玉珩。”
和田碧玉的质地,刻祥瑞饕鬄,最重要的是——徽纹乃是谢氏的小篆。
此人……竟是她名义上的五叔。
这倒着实令她有些尴尬,真怪不得她。
谢卿语心里哀叹了声,要知道她本就鲜少去谢宅,一年到尾零星三四次。
每次前去,谢施总提及她有位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