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日,储江童站在架空层,战战兢兢地看分班名单。
整个高二一班扫过一遍,她才长舒一口气:没有刺头,没有混混,都是年级里比较好相处的同学。
高二分科后,八个理科班四个文科班,其中一、二班是理科重点,按上学期年级前一百随机打乱。
储江童被分到一班。
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一”的寓意就很好。
一班班主任是上一届高三的物理年级组组长钱熠焜。其人在静河一中任教近二十年,一中上重本的学生里,大半都经由她手。
钱熠焜人如其名,性格刚烈脾气火爆。班会课上一句废话没有,不展望未来,也没说老生常谈的“高二是关键的分水岭”,只抛出一句:“跟着我学,没问题的。”
反而很对中二热血少年们的胃口。
班委竞选,储江童高票当选班长——对所有人而言,这都是个意料之内的结果。
返校日只上半天课。放学时,同样进了一班的岑书语跨越两个大组来找她:“江童,一起回家呗?”
储江童当然答应。
两人一道往公交车站走。
岑书语揪着书包带深深叹气,储江童适时提问:“怎么了?”
岑书语回头看了眼身后,又看看四周,确认后才小声说:“我今天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
“‘人丑就要多读书’——这句话诚不我欺。”岑书语说完,想想,又找补道,“当然,我说的是男的哈,咱们班女生都很好看。”
储江童作回忆状,不确定地说:“……是吗?”
“是!”岑书语恨铁不成钢,“二班好歹有个看得过去的简一唯,我们班呢?是真的一、个、帅、的也没有!”
储江童打趣道:“现在换班还来得及,二班班主任肯定也想要你这个年级第七。”
“唉——上学动力锐减。”岑书语头低下去,是真的在为无帅哥可看而失落,“我已经开始想念叶飞舟了。”
储江童伸手摸摸她的头,岑书语顺势抓住,两个女孩手牵在一起,一摇一晃,都不说话了。
这是个阴天。云层包裹太阳,残暑热气尚且弥漫,与远方雨水气息混作一团,每迈出一步,都像在泥泞里跋涉。
偏偏通向车站要途径一个大上坡,储江童拖着岑书语的手,嘴里念叨:“加油、加油……”
叶飞舟选了文科,被分到九班。
那次livehouse以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也没聊天。储江童又转了两次账,叶飞舟一直没收。
男生的自尊心。
但在自尊心上没人比得过储江童,她不服气,在第四次转账时附了句“等你出名了记得请我吃顿好的”,对面才收下,并回了个“OK”的默认表情。
到时候谁还记得?
这只是平淡而冗长的生活里再无聊不过的一个小插曲,储江童顶多允许自己越轨至此。她的生活重心明确而简单:高考,上好大学,找一份能养活自己和江丽娟的体面工作。
在此之外,都不是她应该踏足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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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生活没持续多久。
那是国庆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下课铃打响的刹那,校园里响彻如同申奥成功般的欢呼,走廊上地动山摇,储江童不想去挤,便在座位上做假期规划。
突然有人走过来,一脸神秘地笑:“储江童,有人找你。”
储江童脑子里很诡异地冒出叶飞舟的脸,被这个想法吓到,甩甩脑袋,放下笔走出去。
是隔壁班的简一唯。
储江童记得他,因为高一时,他的物理拿过两次全级第一。
而她都只比他低一分。
“什么事?”储江童礼貌微笑。很多人经过他们时放慢脚步,很多视线,很多流言蜚语。
简一唯摸摸鼻尖:“钱老师让我叫你过去。”
那你让别人告诉我一声就好,储江童厌烦地想。但她笑着说“谢谢”,在与简一唯一同走向办公室的路上,天边的云变成漩涡。
杂音打着旋冒出来,难听,像刘聪睿往她身上扔的用透明胶缠成的球,是最丑陋的苍耳。
他们在“交往”,在“谈恋爱”,是老师都认定的“金童玉女”。原本已经平息下去的流言再度甚嚣尘上——原来叶飞舟爱而不得,是因为储江童喜欢的另有其人。
那之后的每天,储江童都会在早上肚子疼很久,有时是胃,有时是肠子,有时一起来。她一下车直奔学校厕所,闻到氨水的气味,再也忍不住,呕出苦水。
吐完了,眼泪却失控地继续往外涌。储江童不断用纸巾擤鼻子,气流摩擦纸巾,在吵闹的清晨中,掩盖住她“呜呜”的声音。
“感冒了。”储江童到教室后依然拿纸巾捂着下半张脸,她希望这会令她的谎言更加可信。
没有人怀疑她在说谎。关心纷至沓来,甚至惊动老师,级长特意在课间操前来到高二一班,让储江童“好好休息”,不用下去巡班了。
储江童趴在桌上,与桌面相接触的额头很快沁出汗,鼻塞令她闻不到往常熟悉的木漆味道,她陷入一种微妙的失衡,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