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心跳一滞,脱口而出:“不要看!”
元贞看得正起劲儿,闻声停下翻书的手,惊诧地看向润玉。
怀中打瞌睡的踏雪与梦中的鸡腿失之交臂深感遗憾,怨念地看向润玉。
被两双大眼睛望着,润玉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书确实不通,还是不要读了。没得听多了他们胡说八道,移了性情,坏了道心。”
原来是为这个,元贞不以为意:“这种颠三倒四的故事动不了我的道心。”话虽如此,元贞还是遂了润玉的意,“你既这么说,我不看了就是”。
叔父果然不可靠,半分倚仗不得。前路茫然,好歹回归了正轨,润玉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踏雪没了睡意,两只前爪搭在书案上探头探脑,元贞和书前给她好学的小书童也看了一回:“喏,看吧看吧,可看得懂吗?”
尽管目不识丁,踏雪依然看得认真,打完一个圆满的哈欠,舔了舔嘴唇,盯着图画目不转睛,仿佛真在看书似的,元贞觉着好玩,就举着书等它看完,一边向润玉道声好眠。
润玉一笑,正要离去,眼前却忽然闪过今早师父在窗外似笑非笑的脸,猛然一惊。
院子里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许是昨晚一夜未睡,又惊吓的缘故,润玉轻抚心口,不以为意。
元贞正拿着话本子逗弄踏雪:“看!这个画上讲的是小葡萄精竟把白龙错认成了鱼,真真离谱……诶?倒也不是不能……”
润玉有种不详的预感。
元贞道长沉浸在回忆里无知无觉。
“踏雪你可还记得?那回我把装篮子里,去菜市场玩,你盯上了人家摊子上好大一条咸带鱼,要死要活地不肯走,可那一条就有三五斤……”
润玉站住脚,他忽然就不想走了。
“怎么不像呢?”灯下,元贞捏着踏雪的爪子解释,“那个大婶不是说了吗?带鱼出水的时候可漂亮了,银白色、光闪闪的,做成咸鱼才掉鳞的,”许是怕踏雪的小猫脑袋记不得,元贞继续补充,“她还说她那是南极冰川大咸鱼,十全大补……”
踏雪晶莹剔透的口水在油灯下闪闪发亮。
啧!想没想起来难说,胃口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元贞不觉好笑,摸摸猫脑袋,一抬头,发现润玉竟然还没走,看背影身如玉树,只是这树抖得像入秋了一样。
是了,她是懂气人的。
毫无防备,被一根千年前的箭矢射中心窝,润玉捂着胸口,只觉一股气直冲天灵,眼见就要撅过去,浑身发抖。
如梦似幻的仙境初见,瞬间坠落凡尘,被菜市场里吆五喝六的贩卖和砍价声包裹着,散发出一股怄人的咸鱼味。
“别说了……”
天帝陛下口才了得,对阵从无败绩,此刻只觉肝郁气滞,经脉逆行,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再待下去就要现原形了。
罪魁祸首却是一脸的无辜,关切又不像装的,润玉有气无处发,劈手夺了元贞的话本子,撂下一句“杂书误人”就狼狈夺门而去,留下一脸懵的元贞,和踏雪面面相觑。
元贞:“他这是怎么了?”管得比师父还严。
踏雪:“喵呜?”
“嘘——”元贞一把捂住小猫的嘴巴,低声吓唬,“小点声,小心他回来,抢你梦里的大咸鱼。”
也不知道猫耳朵听没听懂,倒是机警地竖了起来。
焦虑转移,元贞无声大笑,吹了灯,暗想着如何善后,抱着她的小书童酣然入睡。
另一边,润玉几乎不知道短短的几步路是怎么走回来的,人都坐下了,灵台还是一片混沌。
话本子丢在床头,润玉胡乱躺下,可能是太累了,迷迷糊糊竟也睡着了。
梦境中一片朦胧瑰丽,恍惚又回到了落星潭,龙尾蜿蜒浸入潭水,润玉阖着眼,清凉惬意。彩虹桥那边,有一个灵力低微的小仙童路过,当不至于是天后的人,便好继续假寐。
偏这小仙童不知趣,非要凑过来,又被魇兽冲撞。
身为主人,润玉不得不起身,也得以看清了来人。
这小仙童原来是位仙子,一身紫色宫装,貌若锦觅,一张口却是她的声音。
她惊喜无比:“我刚才看见你的尾巴了,真是无与伦比!”然后又眨巴着一双清澈纯真的大眼睛诚恳请教,“像你这么大一条南极冰川大带鱼,真真难得,做成咸鱼怕不是有三百斤吧?”
润玉梦中惊坐起,额上都是冷汗,回想梦中种种,一时哭笑不得。
陨丹断情绝爱,如寒潭一般吞没了心中升起的每一丝爱意,可她依然有办法折磨到他的梦里。
天色蒙蒙亮,柔柔地透进来。
已然睡不成,润玉索性起身,支起窗户换气,清风吹进来,方觉好受些。
窗前的话本子被风吹卷,露出两行字,“那猫妖一见天帝年少风流,芳心大动,立时大展媚术,就要成其好事……”
润玉闭上眼,深深吐了一口浊气,深感无助。
荒谬到离奇,月老亲自操刀的传奇话本怕是能辟邪。
润玉恍惚以为这世界不真实,或许六界就是一个胡编乱造的话本子,没什么道理,一直以来是他太认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