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经商多年的头脑,周行中在越州再度起家,加之背靠周柏山这棵大树,疯狂发展布料生意,以致垄断了整个大楚的布业。而且因着收购了江南几家铺子,拢住了全楚最好的绣娘们。周氏布行产的轻烟绢和越绣纹样近年来风靡了大楚,连周边几国也趋之若鹜。
周柏山靠他这旁系亲戚捞了不少钱,钱财方面,相党上下可以说是仰仗周行中三分的。
但怎么说呢,真金白银嘛,楚帝也是想要的。
帝党干眼馋许久,终于,在两方的默许下,周行中当了皇商。
他这皇商当的还算本分,该交给上面的交,该漏给下面的也漏,只做本行,不碰政事。
反正头顶上有周柏山这棵大树可以靠。
谁承想,周大树说下狱就下狱了。
周行中原本在越州做生意,越州水路发达,也是大楚运输最方便的地方,这也是他开的布行能风靡全楚的缘由之一。
周家独子和老子一死,上下都没了主心骨,虞子德又早早派人将他姑母接走,于是周行中当仁不让地代为主持了一阵子周家家务。
前些日子虞子德找他谈过,意思是想让他来当周家下一任家主。
周行中如果答应了,也意味着他将直属丞相——
周行中没有理由不答应。
但偏偏前些日子,楚帝找到了他。
楚帝要和西诏做一笔胭脂的生意,西诏出胭脂,大楚拿可供诏国度过今年冬天的布换。
如果成了,周行中的布行能开到诏国去。
周行中毕竟是个商人。
于是楚帝叫他今夜进宫候着,若是宴会上成了,散席后就安排周行中直接与诏国使者面谈,争取立刻就把生意谈下来。
徐承方才就正是要去周行中候着的地方。
没想到他自己跑出来了。
“今夜这生意是没指望了,诏国小王子死了,据说是死在丞相府兵手里。”徐承唏嘘道。
周行中脸色白了白。
他就是听到外殿不断喧哗,才心下不安,又得到他在宫中眼线递消息,说今晚形势不好,这才急匆匆出来找徐承。
“生意谈不成便算了,只是周某听说城郊今晚有人乱战,还有爆炸,不知……”
徐承瞥着他,微笑不语。
“徐公公,周氏布行近日新制了些冬日做袄子可用的绢布,都是只供皇室的,您若喜欢,便拿两匹去。”周行中讨好道。
“哎哟,洒家可不敢。”
“花色不同,专给您备的,都是绝品。”
徐承短促地笑了两声,摇了摇头:“你是想问周家护卫手里的那东西吧?”
周行中耷拉着眉,苦笑一声。
“怎么,那东西里也有周家主的把柄?”
徐承假意玩笑,不待周行中表态,又道,“周家主不必太忧虑,陛下派去的人还没回呢,到底什么情况,咱们这些稳坐高阁的上哪知道呢?若有什么,洒家自会知会您一声。”
周行中这才松了口气,忙拱手道谢:“哦哟周某感激不尽……有劳徐公公了。”
*
清雅门的郎中回来向谢听风回禀了程野和其他禁军的伤势。
禁军死伤近半,伤者中程校尉最重,但他也命最大,只是皮肉伤,没伤到心脉,可以说是八辈子才攒一回的福气了。
副手本要代他进宫复命,但程野死活不肯,说兄弟们担架抬着他进宫也得去。不然他这脑袋真没救了。
楚帝又派来一队宫中禁军,他们把程野和乌青的尸体都带回去了。
谢听风听完之后颔首,示意郎中退下。
他转身进入屋内,抱着胳膊看向床上正在被处理伤势的岑道。
“听见了?”他道。
“嗯。”岑道双手撑膝,没什么神情。
谢听风知道自己该顺着这件事说下去,如何找黑罗刹,程野是否是可以拉拢的力量,今晚宫里会发生怎样的天翻地覆,清雅门要如何面对楚帝的兔死狗烹……
但他说不下去,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你……”待徐大夫处理好伤口退出去后,谢听风终于忍不住了,“对小白,你怎么想的?”
白色的干净中衣披在岑道年轻的躯体上,衣衫之下是紧绷结实的肩背肌肉,流畅的线条若隐若现。
他并不像郭峤见他的那年,还学不会如何收敛自己的威压杀气,霜刻的眼眸隔绝了所有人。
如今的小岑将军,已经收敛了自己身上近乎所有和战场有关的气息,只留一身清贵的书生气,矜持冷峭,很少凌厉。
他始终是落雪也不肯折枝的松柏。
岑道试着动了动胳膊,而后站起身来。
袍角随风微动。
谢听风瞧着他跪下。
谢门主并不打算扶。
岑道:“痴心妄想太久,是我失控了。您尽管罚我。”
外面天已蒙蒙亮,下了一夜的暴雨总算停歇。第一缕熹微正蓄势待发,只等鸡鸣破晓。
这一场秋雨将最后一丝秋老虎彻底打下,冷寒的风在屋外呼啸。
屋里有火盆,回来后就燃上了,但岑道只穿了一件中衣,外加受伤,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