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混乱爆发,三层销金窟护卫散开阵型,同时拔刀警戒。
楼上宾客的身影穿梭在流苏后,踩踏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敢拍卖当朝官员的性命情报,销金窟的谨慎自不必说,对客人的筛选和检查更是顶尖儿的了。
可竟然还会有这种砸场子的事……
相月白在纵身随谢听风翻窗出去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牛头小厮那句“销金窟规矩,不问来历,不砸场地”……
当时她还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拍卖会闹到砸场子。
……原来是这种不要命的拍卖啊。
谢听风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在混乱爆发的瞬间就一把掀开流苏,从窗户翻了出去。
墨蓝衣袍翩飞,犹如落入水中散开的一滴墨,飘逸潇洒。
然后在落地的时候闪了腰。
相月白紧随其后,轻轻落在他旁边。
“我老了。”相月白听见他绝望道。
“咔”一声,孝顺徒弟干脆利落地推出一掌。
“师父你忍一下。”
谢大门主面具后的整张脸一抽,脆弱的老腰得以复位。
几乎同时,他抬袖一甩,两支毒镖甩出了残影,一前一后直击对面一层同样翻窗而出的面具人。
相月白看了看对面被戳死在墙上的面具人,安慰师父:“只是下盘不太稳了而已,您准头还是很好的。”
狐狸面具挡住了谢听风的脸色,但相月白觉得他似乎更悲愤了。
胆小的都逃了,胆大的都飞了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三圈护卫中间的那拍卖物。
这状况可谓急转直下,伙计小厮都撤了出去,场内只剩下了那三圈护卫——或者说是销金窟的死士。
想要抢的人很多,相月白已经感觉到了不下五个顶尖高手。
这鸦青袍搞不好真要被抢走了。
也不见销金窟大掌柜的着急。
相月白的短弯刀早已握在手中,狸奴面具后隐现的双眸凛冽。
她反手拔刀出鞘,一身黑衣衬得身姿修长,沉默而凌厉。
下一瞬如长箭射出,相月白腾空而起,第一个冲向了包围圈。
混战即刻打响。
刀剑相撞之声,锐器入肉之声,此起彼伏。几具尸体倒地,血腥气很快弥漫开来。
相月白是实战练出来的野路子,经福叁指点后,如今已更上一层。加之轻功本就独步天下,场内的这些人还没有能动的了她的。
袖箭从背后刺过来,相月白仿佛背后长眼般折过上半身避开,目光迅速锁定了旁侧使出暗器之人。
“若论暗器的研究,”她不带感情地笑了一下,手腕翻折直上一个倒钩,刀尖从那人下巴贯穿到鼻孔而出,鲜血霎时溅了半个面具。
她这才不紧不慢的说出下半句:“在场诸位都得喊我师父一声祖宗。”
话音刚落,旁边砍刀便带着风声呼啸着砍过来。
相月白迅速回身抬手抵住,一阵摩擦声令人头皮发麻,火星迸溅。
相月白下意识手腕一别,一震,竟直接将对面壮汉的砍刀震飞出去。
她愣怔片刻,忽地想起这是国子监武学课上,岑道教她的那一招。
每次用都很好用。
而这愣怔还因为,这壮汉眼睛上那道疤,她也认出来了。
刀疤挑起陈旧的记忆,雨水淋满胸腔,将她拉回那个空气中都是血的雨夜。
是上一世在乱葬山的那个死士。
虞家老妪最终决定将证据塞给她,并掩护她逃出去。
而此人为了逼她出现,将老妪吊起来虐杀至死。
……无力感。
她赶回楚都那天,师门只留了遍地断壁残垣和坟茔给她。
那是相月白一生中最无力的一天。
此后三年,她被困在那片坟茔,再没迈出去一步。
从前与师父谈笑风生的帮派对她避之不及,甚至下手陷害。
没有身份,没有银两,还被追杀,只能混迹三教九流。
直至混出个“黑罗刹”的名头。
于是她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杀手。
相月白从来不去回忆自己是怎样成为黑罗刹的。
反而像是记忆对她的一种保护。
于是那种感觉化作她最不能被刺激的部分,一旦受到刺激,她就会失控。
无力感是相月白两世以来最痛恨也最恐惧的感觉。
虽有片刻晃神,但没有妨碍相月白反手抓过那砍刀壮汉,指间暗藏的尖刺瞬间扎入皮肉。
她没有低头,只是一刀砍上了他脖颈。
砍刀壮汉只觉得一只铁钳般有力的手刺入他后颈,还没来得及反抗,眼前就开始模糊。
场中一片混乱,谁打谁的都有。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两个蒙面人在嘀咕:
“咱们这是不是浑水摸鱼啊?能行吗?”
“你看老大顾得上咱们吗?”
“要是早知道从楚都大老远跑来是来这种见鬼的地方送命,我才不跟来……”
“还真是,我还以为这销金窟既然都是拍卖场了,那肯定是很有规矩的,结果……啧,这跟咱们四界七道巷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