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要退位的事,藏玉公主是在午时知晓的。
彼时他正同一双亲儿女用膳,住在定国公府的驸马难得回来了一趟,说:“公主,我有话要同你说。”
十几年过去,曾经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公主在连番的挫折下,收敛了年少轻狂时的锐气,变得更加内敛与深沉。
他对自己这半生,只有四个字——时也命也!
可这不代表他就此认命。
公主放下筷子,喜怒不辩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抬眼看向风华初现的少女,眼神柔和了下来:“慕琪,带弟弟下去玩。”
“好的,娘.亲。”少女跟着放下碗筷,牵起格外乖巧的弟弟,冲驸马福了福身:“父亲,女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驸马眼神复杂地目送名义上的嫡女懂事地牵着嫡子走出去,脑海里不其然浮现出好友的脸来。
当年齐氏之事,于公是齐氏大逆不道,罪该问斩。
可于私,他愧对齐衡——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再娶,他在府中的地位就无比尴尬,尤其是当继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府中下人看继母眼色踩高捧低,他的日子就过得无比艰辛。
而这样的日子在他与齐衡结交后,父亲突然一改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才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可齐家出事后,他却退缩了。
在昔日好友商议着要为齐家上奏天听求情时,为了不牵连定国公府和自己,他闭门谢客了。
因此当藏玉公主带着他以为在天牢等候问斩的好友齐衡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齐衡求他与公主做一对假夫妻时,他因心中愧疚,加之想借公主的势带着受继母排斥的一双儿女脱离定国公府,便同意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眼慕琪都十四了。”驸马收回目光,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感慨道:“再过两年,慕琪就要及笄了,公主可有替慕琪相看人家?”
“你想说什么?”公主淡淡地问。
驸马搁下手里的茶碗,踌躇片刻:“我不知水清当年与公主你发生了何事,为何水清又毅然决然地选择出家,但慕琪和复儿到底是水清的儿女,有道是血脉亲缘难割舍,不若你带着俩孩子去青山寺把水清给请回来吧。”
藏玉公主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驸马,脑海里不其然浮现出一张文雅清俊的脸来。
是啊。
时间过得可真快。
一眨眼,水清出家已经十年了。
他怅然若失地收回视线:“你今日回公主府来找我,便是为此事?”
见公主这般态度,驸马摇了摇头,他与公主只是明面夫妻,私下里却是各过各的,这般提醒是为慕琪,也是为水清,毕竟再过两年孩子都要出嫁了,水清作为亲生父亲,总要为女儿送嫁。
“我听长兄说,今日早朝,陛下当朝宣布退位,将由太子继承大统。”驸马是知晓公主想回梁国的,倒也能理解,身处异国,有心爱之人却不能给个名分。
他怀疑水清出家,也与没有名分,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面首有关。
同为男子,若他身处水清这般境地,必也无法忍耐,选择一走了之。
只不过水清是逃犯,无法光明正大地离开,只能选择藏身在青山寺出家。
“陛下要退位?”公主愕然抬头。
驸马微微点头,微笑道:“早年太子以郡王之子身份上京时,你对太子就多有照顾,有这份旧情在,太子登位,想来也不会太亏待你。”
公主从讶异中回过神,淡然一笑——他要的可不是不亏待。
他需要的是回梁国。
不过现在回去也晚了。
父皇去世多年,太子皇兄也已登位,一切已成定局。
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
想到此,他垂下眼皮,挡住晦涩的眸光:“是该去看看水清了。”
。
次日一早,秋昀从管家口中知晓沈国公父子昨日来过。
他猜当是为陛下退位一事而来,想了想,便让管家备马车,正好可以赶去国公府用早膳。只是他赶得不巧,恰逢今儿个是十五,国公夫人要带着儿媳和孙儿孙女要去青山寺上香礼佛。
此时国公府门口正停放着两辆马车。
眼尖的门房老远便瞧见安王的座驾驶来,连示意同伴去通知夫人,他则上前恭迎。
“王爷赶得巧,老夫人正要去青山寺上香礼佛,还没出门呢。”
门房说着,一身素服的国公夫人在儿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身后跟着个与沈江亭极为肖似的少年郎,怀里还抱着个粉雕玉啄的小姑娘——这是沈江亭的一儿一女,也是秋昀的弟弟和妹妹。
国公夫人见得长孙,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你这混小子,都多久没回来看祖母了?”
秋昀笑着上前拱手见礼,少年郎也就是沈长平仗着祖母和娘.亲看不见,冲他挤了挤眉,嘴巴无声吐出几个字,惹得他忍俊不禁。
——你逃不了了。
“你还笑。”国公夫人扶起他的手,抬指戳了下他的脑门:“赶巧了,祖母正要去青山寺,你今儿个不准走,陪祖母一块去。”
旁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