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一眼。
口齿机锋交谈,彼此心照不宣。
“吾在此静待,自是为了让你认清事实。”
我手持沃焦静坐轮椅,他负手傲然立于枯木残骸,隔着平起的烟尘与刀剑锋光,竟也生出一丝不涉嚣尘的气度。
“事实。”我听见远处响起了脚步声,眼睛轻轻一眨,看着对面的人,轻声问:“你说的是——宫无后。”
“十余年的栽培与爱护,这份情感,万分珍贵,对他,对吾。”
脚步声在身后停了下来。他与我皆恍如未闻,空气之中冰冷的杀伐气息随着话语逐渐浓厚,如绷紧的线,将要断裂。
“无用的多情,无法消除吾的影响,也无法自吾手中夺走——这精美绝伦的珠玉。”
枯黄的落叶随风掠过我的手背,落地无声。
风再一次安静下来。
“玉隐石间,珠匿鱼腹,本为自然天存。”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依旧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语调,不急不缓地从喉中泄露而出,“大宗师夺天造化,剖玉取珠之举,也自诩栽培之名。我倒不曾想,大宗师这般傲慢至极。”
——
绷紧至极致的线忽而断裂。
浓烈的杀意,自对峙的空间骤然展开,铺天盖地,眨眼片刻瞬间暴裂,像是海面上掀起的狂风巨浪,将淹没天地。
明锐剑光似电鸣,锋疾箭风如天倾,相交瞬息轰然炸出巨响。涌动外溢的内力搅动风云,地面难受其力开裂,蛛丝般往四方而去,所至之处,树毁山摧。
我转过身,以弓尾抵住袭来的剑锋,迸裂的星火在武器相交时亮起,亦照亮大宗师眼底的自信。
用弓之人大多不擅近战,我族却非如此。
手中沃焦微转一别,剑刃穿过武器的缝隙擦过我脖颈,一道猩红血丝自皮肤深处溢出,濡湿衣领。
大宗师双眼一利,以手抵剑刃,用力向内一推。
“錄初行!”
我五指成爪,招式挟带浓浓鬼气拍向古陵逝烟胸前。同时,身后传来两道剑气,一猩红似血,一古朴如铃。
古陵逝烟面色微变,闪身躲过迎面而来的一掌,却未躲过相继而来的剑光。
剑光一前一后穿透他的掌心与肩胛。
他躲开了致命伤处。
我略有些可惜的叹气。
迟来的棕色身影带着古朴的铃音,他自半空拦住我的轮椅,脚尖点地,疾飞几步。
“退!”
8.
脖子的伤口不深,但这个孩子上药的力道有点大。
我抬眼观察身前个子不高,但脸色很黑的孩子,试探道:“啊……你是……莫非是……朱寒?”
疑似朱寒的人没说话,他抬头瞪了我一眼,却在对上我眼瞳时指尖微颤,低下头去。
我一怔,垂下眼。
“抱歉。”
这双眼吓过不少孩童,我自是习惯,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权当安抚。
“朱寒,退下。”门外踏入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朱寒端着水盆离开,我这才抬起眼上下打量来人。
红黑色长发,眼下一滴鲜红泪痣,和印象差不大离的年纪。
“你……”
他站在门口处,未再踏进一步,就那么看着我的脸,陷入了怔忪,似不知该如何应对。
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
“你的眼睛。”
房内有一张铜镜,我偏过头。镜中映射一双如海面雾气弥漫,深深浅浅,却无眼瞳,仿似盲人般的双眼。
他并非未见过这双眼。
……当时我身有蛊毒,或许因这点误导了他。
我笑笑,习惯解释:“我族之人双眼皆是如此,天生非人,很可怕?”
他慢慢放松下来,视线又落到我的腿上。
我已做好回答的准备,他却不再问。
武照峰的气温适宜,常年四季如春,宽阔而古朴的建筑外繁花似锦,树木成荫。浅浅的树枝阴影透过卷起的竹帘落在年轻人身上,似也驱散他身上腐朽般的悲凉感,增添几分活人般的生气。
“你……之后打算如何?”
他没说很清楚,我却意识到他言下之意——大宗师不会善罢甘休。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在意大宗师。
他算计我与否,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活了太久,早已忘记所谓的脾性该是如何,也逐渐不在意与我生命相关的事物。
既无有在意的事物,亦不在乎生死,大宗师对我而言,便和路边花草无不同。
不……也不是如此,并非毫无在意之人。
我推着轮椅往前,在他的目光下伸手,食指轻轻触碰他蹙起的眉间,答非所问。
“我以为,你看到我会高兴。”我弯起眼睛,散漫温和地说:“你不想我死,我便活过来见你,你不高兴吗?”
“你——”他似乎失语,棕色的眼眸对上我的双眼,一时不知如何说话般,喉间声音戛然而止。
“那天,我并未料到你会来。”风从窗前吹入,他发丝纠缠在我指尖,感觉稍微有点痒。我收回手,往后靠在轮椅上,叹了口气道:“见你那般情状,我便想着,大抵还不到我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