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些叔伯长辈们干脆便让了路,有的在寨中做做闲差,也有的便径去了无名村养老,省得日日面对着这么一号女寨主,眼见心烦。
以前赫连灿背后与其他兄弟们腹诽,说:“这世间男子多不良,女子固然要多长些心眼,可像咱们寨主这样一长便是八百个心眼子的女子,纵然貌美,修罗见了都不敢惹。”
邬落棠这人,武功不错,保命的本事也很多,就像她随身带着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家伙事儿,说不准什么时候扬出一把药粉又或者抛出一把暗镖、毒针。
可眼下见她扶着车辕吐血,面色素白,几缕发丝不及打理散乱地自两际额边垂下,她细眉微蹙着,一面脸颊上尚沾染着几丝血迹,在她身上难得一见的娇弱之态,现在倒让众人十分的不适起来。
赫连灿一脸忧心地问邱致,“寨主这般,到底该如何?就算回到寨里,寨里的胡郎中处理个跌打损伤倒还好,内伤又该如何诊治?”
赫连灿担忧的其实也是邱致所忧虑的,内伤这种事必要有良医医治方可,若不然自身遭罪事小,若诊不对症很容易延误伤情。
说起良医来,倒是有一人,便是无名村的汝青峦。
可汝青峦腿脚不好,就算到了邬寨立时派人去接他过来,至快也要两天时间才行。
从禹阳城出来后,他们择的皆是山野近路,没有可休憩的地方,好在路程并不远,第二日的傍晚,他们终于回到了邬寨山下。
有兄弟们在山下等着迎接,打头的便是黄无有、范僧二人。
黄无有和范僧,年纪俱在三十上下,在这邬寨中,除了那几位年长的叔伯们之外,他二人年纪当是最大的。
黄无有这人少言寡语,脾气倔强固执,这邬寨上下没有谁与他格外合得来;而范僧却恰好相反,性情优柔,看着与谁都合得来,却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
邬落棠此时恰好内里有伤,中气不足,被黄无有那般沉默盯着,倒难得显出几分心虚模样。
当初邬落棠欲带人去毁火喷这件事,黄无有认为风险太大,是打头不同意的,认为需要从长计议,且决计不能是邬落棠带人亲去。
哪晓得邬落棠一意孤行,在他无知无觉中已经带着人悄然下山了。
“我当日”,黄无有那张固执的脸就像乌云压境,责备的话忍了几番,到底还是说出口,“便说你此举莽撞!”
他的声音字字都是带着火气的,邬落棠纵然耳朵听不大清,见他口型也知道他说了什么。
但她沉默着没有应声,身后板车上有七具尸首,这些死去的人都是从前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玩笑的兄弟,固然他们干的便是刀尖悬命的营生,并不会每次都能保全所有人性命。可每一次,那种愧疚感都会沉甸甸压在邬落棠的心上。
黄无有说她莽撞,或许这次她真的是莽撞了,若非那时她热血上头非逞强做什么拯救弱小的英雄,那这七个兄弟就都不会死。
正这般想着的时候,邱致忽然走到她身旁,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畔说道:“火喷不毁,先辈们不得安宁,那日禹阳城外若见死不救,心中同样不得安宁,这样的“莽撞”,兄弟们不会怪你。”
与此同时,赫连灿亦上前两步,用他的大嗓门嚷道:“我虽然很不服邱致这厮,但此番去毁火喷,是咱们寨主和邱老二拼了命去做的事,没让兄弟们担半分险。后来去塘里村本是道义,没什么可说,在禹阳城赶上兵乱,那南晏兵士凶残无道屠戮弱小,兄弟们俱都看不过眼。寨主耳伤未愈又受了极重内伤,我们拼生拼死没有二话,你黄无有又在这儿说些什么屁话!”
赫连灿说完,身后的四十几兄弟俱齐声应和。
眼瞧着气氛不对,范僧笑着圆场,“大黄不是这个意思,咱们兄弟间怎······”
黄无有倒没有想要辩解的意思,只是挥手阻住了范僧的话头。
此时的邬落棠容色苍白,口唇上因半刻之前吐的那一口血反而显得愈加艳丽。身上的衣衫有些阔大,十几日的奔波外加受伤显然比从前瘦了许多,堂堂匪寨寨主此时倒十足像极了城里那些娇弱女子。她现下这副模样,压根不是可以久站的样子。
范僧叹出口气,然后侧身,自他身后走出一人。
乍见此人,方才还一副娇弱女子模样的邬落棠忽然便甩开身旁邱致的搀扶,狠擦了一把唇角,瞬间站得像个原野张望的兔子一样板直,将声音提得甚高,惊诧问道:“汝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此时原本应该安稳待在无名村中的汝青峦,便就这么站在邬落棠的面前。
从无名村到邬寨有山路近百里,一路毒虫、猛兽、瘴气,于他们这些习武人来说不过便是几分跋涉辛苦,可对于汝青峦来说,则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情。他的腿自双膝以下已失,虽然有唐粟和孙二哥联手为他造出的假腿,也不过是钢铁之物,与血肉之躯的灵巧自然不能比。
况且他每逢阴雨变天时,断肢处便会疼痛难忍,无法行动,故而这两年他一直不曾出来过。
汝青峦原本是个好脾性的人,可此时他的面色并不比黄无有好上半分。
他隔着几步远打量邬落棠,眼中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