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听父亲他们开会在说什么。
她向下看时,只见议事堂中坐了十几位男性长者。另一个南方士族的首领陆玩坐于左首第一把交椅,当中则是自己的父亲。十几人整整齐齐地危坐在椅上,均是神色凝重。
一片肃穆中,陆玩率先开口,他说话前一只手握成拳头在桌上重重一锤,把桌上的杯儿碗儿都激得跳了几跳:“伧鬼可真是欺人太甚!”
他一打破沉寂,四周的人立时开始七嘴八舌地数落:
“这王导到底是何用意?”
“嘿嘿,早年间我表弟诚心诚意远道求见王戎,对方态度轻慢,只用洛阳话交谈。”
“不错,想当初,王敦刚到江南,就把大军驻扎在离吴中十数里的地方,可真是嚣张之至!”
“兄弟一丘之貉!北人没一个好东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慷慨激昂。
当日的情形突然清清楚楚地浮现在脑海里,顾子夜心下琢磨:“看他们话里意思,王氏似乎与阿爹陆伯父他们颇多过节。
“我与王思良交谈时,他听到琅琊王氏也自一副敌视模样。也不知都是什么人。
“阿爹一向疼我,却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
辗转思虑间,忽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高声吟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吟诵时特意拉长了声调,最后几句更是一咏三叹,宛转悱恻,听得人凄婉断肠。
顾子夜回过上半身,向下一望,只见庭院前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身华冠大袖,手中持一柄鹅毛羽扇,端的是脸如冠玉,气度风流。只是面上笑嘻嘻的没个正形,与这身高士装扮太不相称。
顾子夜起身,叫道:“陆明山,你在这干嘛?”她也不下去迎接,站在屋檐上居高临下地与那少年对话。
陆明山道:“自然是来瞧瞧我的小未婚妻练功了。”顾子夜道:“呸,今天是你的,明天可未必了呢。王家已经向爹爹提亲啦!”
陆明山不疾不徐地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此事我也听说了。吾妻品貌俱佳,贤名在外,追求者甚多。吾心亦甚感欣慰。你瞧,这是什么?”说罢扬了扬手中的纸,一脸笑嘻嘻地不怀好意。
顾子夜道:“我不要看!想也知道都是你那胡编乱造东拼西凑的狗……狗……下流情诗。”陆明山道:“是情信。但不是我写的,你要不要看?”顾子夜被他勾起好奇心,一跃而下,从他手中接过纸,念道:
“贤弟如晤:久不通函,至以为念……弟有佳女,兄有良儿。若能一造并蒂良缘,岂不美哉?……谨具微仪,伫望示复。兄茂弘。咦?这不是王家写的求亲信?你拿我爹爹的书信干嘛?”
陆明山用羽扇敲了敲她的头,笑骂:“你何时面子这么大了。什么你爹,这是我爹的信。”
顾子夜没明白过来:“诶,你也被提亲了?是你要被许配给王氏哪家公子?”
陆明山道:“你小脑袋瓜看着似人,怎地里面是块木头?这是写给我妹子的。”又道,“不止我爹,城里有头有脸有未嫁女儿的世家,都收到了。王导一向积极与江南士族修好,恐或是想借南北联姻之事,再进一步。”
这下大出顾子夜意料之外,她立在花树下,拿起信又横竖看了几遍,像是要看出什么国谋大计来:“那你爹怎么说?”陆明山颇有得色:“我爹自然是拒了。他老人家一向和北人看不顺眼,怎会把宝贝女儿嫁给那些伧子?”顾子夜道:“除了陆小妹,还有谁?”
陆明山掰了掰手指,道:“这可不好说。今早你爹在练箭时提起来此事,本欲炫耀一番,岂料同场之中,着实有不少士族家长也收到王导的求亲信,你爹知道以后,发了一通火,现在正在和我爹、朱叔叔、周叔叔、张叔叔、孙叔叔等十几个士族家长在我家的议事堂呢!”
两人聊至日斜,陆明山走后,顾子夜又回到屋顶。
她得知自己不是联姻唯一人选,心里松了口气,却不知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越发觉得这王家果然像家族长老和王思良说的那般可恶,竟如此轻慢。
她从未想过婚嫁之事,不禁惘然。加上提亲男子既不认识,也与自己家族乃是半敌半友的关系,更是打心底不妥。可巧小桃正在找她,进了院子,见她坐在檐上,不由惊叫了一声。顾子夜正当思绪纷乱,被她一叫吓了一跳,不防左足一滑,“咕咚”一声,落进临近的湖里。这下受寒风一吹,本不健壮的身子一下病倒。顾夫人过来看她,她一肚子委屈可算寻了个出处,将苦水一股脑地掏出来跟顾夫人一顿倾诉,说到伤心处,拿着帕儿呜儿呜儿地哭起来;当天本染了些风寒,此时存了逃婚的心思,索性在床上躺将起来,小病装成大病。
她这一装病不要紧,可急坏了顾府上下。顾众回来听说,连夜请了几个城中名医进门问诊。岂知看过几个大夫之后,顾子夜仍不见好,顾子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