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廷尉闻言,目光朝白色丝帛上移去,仔细看了一瞬,又收回,道:“王少府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卢某可不喜欢听人卖关子。”
王忱道:“贼人是三日前在府中偷去这条云纨之素,而其时顾小姐还在迎亲队。”
卢廷尉点头,王忱又道:“她既不可能于我府中取走这条白绸,又要如何杀人之后将其挂于树上?”
诸女得他一语提醒,才发现其中好大漏洞,互相看了看,皆是欣喜。顾子夜叫道:“呸呸呸!你们自己断案有误胡乱拿人,还要言我没有规矩,现在可以走了罢?岂有大婚前夜乱入人房间的规矩?”她被无端指认,早已不忿,此时出了恶气,同时对王忱多了几分好感。
孙小姐也道:“明日鸡鸣,众姐妹就要起身往太庙,之后成礼,我要回房了,别再扰人清休。”她出身武将世家,本就脾气暴烈,卢廷尉一来就压得众人不敢多言,早已大为不耐,只是对方公务,也不好抗令,得以解脱,立刻反唇相叽。
随同而来的众婢见主受委屈,也纷纷开口反击,叽叽喳喳,左右都候连声喝止,止之不住。门前辛固等护卫听到声响,赶进殿来,见到此等场面,一时不知拉谁。
王忱听众女嗔骂,坐在围枰上,仿若未见,只是淡淡微笑,既不加入,却也不加以劝阻。
卢廷尉心下恼火,道:“且住!你刚才所言虽有一定道理,却也不能就此证明顾小姐就没有杀人。”
王忱道:“卢廷尉有何高见?”
卢廷尉道:“失窃之日顾女还在迎亲队,不能来回。但其一,命案一并无此白绸,这是命案二才出现的,两桩命案之间,顾女均没无不在场证明。”
王忱摇头道:“我方才说举凡杀人,离不开动机和经过。费事将此信物偷盗了来、挂于树上给人看到、杀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埋尸、又喊了人过来看,如此行事的动机暂且不论,且看顾女要如何做到。”
“自齐四儿失踪到白绸现于树上,顾小姐一直与迎亲队众多人在一起。若是偷盗者另有其人,中途将白绸交给了顾女,那么只能是约定藏匿于某一处,被顾小姐翻了出来。”
“据我所知,迎亲队一路只在驿站停留。联姻之事定下来后,我看了事宜安排,自吴郡到建康,停留的驿站一共有四个,这些廷尉府可以去跟尚书台查证。”
卢廷尉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白绸是在三日前失窃的。按照这样算来,可以交接的就只有会稽一站。
“但是不巧,我听说那日大雨,所有人都待在屋内。而且自齐四儿失踪以来,高会便加强了守卫,如若当天迎亲队有人冒雨出入屋外,高会必然有所知觉。
“偷盗者即便有一日来回千里的本事,将白绸藏于驿站,顾小姐也没有时机去取。所有人的住宿不似宫中下榻提前指定,都是到达后临时安排的,所以没法提前预知是哪个房间。
“ 是以要在来建康的路上拿到白绸,甚难行得通。”
王忱看卢廷尉脸色不佳,继续说道:“自踏入健康城至入殿,顾女身边都有数十人跟随,无法与外人接触。照这样说,这条指引埋尸地点的白绸只有藏于这座便殿内,才能被顾小姐拿到。”
“命案二之中,死者是在卫尉当差,无法随意擅离职守,所以齐四儿之案,尚不知是具体何地下的手,但第二桩命案只可发生在宫中。
“便殿之中的物事也皆由尚书台安排,宫人每日洒扫,如若是藏于便殿内,殿内多了条白绸,必定有人发觉。
“如若埋于院内,上面必定沾有泥土。但中黄藏府送过来的这条,上面只有血迹,而无泥污。
”因此这条白绸只可能是卫尉自己身上,或偷盗者藏于家中、行凶时随身携带而来。”
顾子夜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喜极起身,欢呼道:“不错!不错!王忱你可真是个大神仙,你是京辇第一聪明鬼!”
卢廷尉听王忱将可能性一个个道来,又一个个推翻,一时哑口无言,思索半晌,终于又道:“但又如何证明树上出现的就是你家中失窃之帛?焉知不是行凶者仿造了一条?”
王忱笑道:“那就更不巧了。”
“当日这批云纨之素确实赏给了三个人,但是只有带去饮宴的那一批有字。而且是我堂兄王逸少的字。”
王忱转头向朱女道:“听说朱小姐家学渊源,不知道能否认出这上面的字迹?”
朱小姐接过他递过来的条帛,端详了一下,道:“不错。这种行书也只有王家的逸少公子能写得出来,王公子的字独具一格,独居一档,在当世还无人能仿照。”
卢廷尉于文书一道知之甚少,听他们一唱一和,夸赞墨宝的同时暗贬自己不通文理,瞪着眼,不知该如何反驳。
王忱道:“既然顾女已经无嫌,卢廷尉可以放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