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般掠过,带走了漫不经心的冷漠,死寂的湖面出现一丝松动。谈雨深忽然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黑珍珠尽力平复心绪复述了那场惨剧:昨天傍晚苏蓉蓉来到大明湖畔的风雨亭,黑珍珠认出她后刚想过去转告楚留香的嘱托,就见有四个穿着绿色长袍的人走进亭子和苏蓉蓉搭话,而苏蓉蓉也似相熟一般含笑回应,由于距离太远黑珍珠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只觉得他们的打扮有些奇怪;本以为他们谈得投机,哪知四人突然像要强行带苏蓉蓉离开,苏蓉蓉摇头拒绝,四人也似放弃一般抱拳行礼,但数不清的暗器也随他们的动作袭向苏蓉蓉,她惨叫一声撞倒栏杆跌进了湖里;等黑珍珠赶过去,四个绿衣人已然没了踪影,湖面泛散着大片的血色,连尸首都没能瞧见。
楚留香跃起身形奔向事发的凉亭,谈雨深和黑珍珠也跟过去。亭台的栏杆已被精心修补,倒映着繁星的湖面也不见血色,晚风袭袭,虚假的平静让人分不清何为真实。楚留香倚在栏杆旁,若没见过他方才发疯的狂态,谈雨深真要赞一句“醉玉颓山”。谈雨深凭栏望着黑黢黢的湖水,道:“她也许并没有死。”
楚留香猛然抬头:“也许?”
谈雨深问黑珍珠:“你当时看见湖水中泛出大片血色,有多大一片?”
黑珍珠走到亭边比量:“很大一片,比我展开双臂还要大。”
谈雨深又问:“她当时似乎中了很多暗器,你看见她流血了么?”
黑珍珠扶着下巴蹙眉回忆半晌,摇头道:“好像没有,只听见她一声惨叫,我慌了心神只想着快点赶过去,记不太清了。”
谈雨深背靠着栏杆:“她站在这里,那四个人围住她,这个角度确实很难躲开暗器;假设她全都没有躲开,只要不拔出暗器,就不会大量失血。无论是在亭子里还是在湖里,她都没有理由和时机拔出暗器,湖面自然也不可能泛出大片血色。”
所以湖中的“血”并不是血,苏蓉蓉可能没有重伤,反而急中生智来了个金蝉脱壳。
楚留香紧攥着栏杆盯着湖面:“你说得对,她没死,她一定没有死。”
谈雨深也轻叹着闭上眼:“是,他没死。”
一叶扁舟自薄雾轻笼的湖心漾漾而来,舟上蓑衣笠帽的老叟正自斟自饮。荡过风雨亭,老叟举着酒杯遥敬楚留香:“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你也终于知道提心吊胆是什么滋味了?”
明明是沧桑粗哑的声音,楚留香却仰天大笑,跳到舟上一把拥住老叟:“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你呀,你这一出,我险些流出泪来。”
老叟的声音竟然变了,变得清澈、玉润:“你若真为我伤心流泪,我便是真的死了又有何妨。”
“你若真的死了,他怕是也活不成了。”谈雨深喃喃自语,“你受的伤只会千倍百倍地痛在至亲至爱的人身上,下次千万别让他这么担心了。”
楚留香回头,只见谈雨深似在透过他们看着谁,又想起她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师弟,不禁心生怜意:“不会有下次,你也不必担心。”
谈雨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关心他想了些什么,她仿佛听见耳畔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哭嚎,她看见梦中一次又一次出现的两双哀恸欲绝的眼睛,眼角篆刻的细纹是岁月顽皮的捉弄,它们一直盛满了温柔的爱意,不问缘由,不问因果,最终却流干了泪,再也没有生机和希望,她现在不想理任何人,所以她转身几个纵跃,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黑珍珠早在他们相认时沉默着离开了。苏蓉蓉推开楚留香,沉吟着问道:“你……不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