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后方的桥梁,整个硝烟大陆仅存的人性都塞进了信封,在亲友情侣间往来不息。
房子毕竟没有倒,莉泽和艾丽卡活到了第二天,顶着轰炸机声响也睡得人事不省。早上醒来,气急败坏。该死的,她们各自想,她肯定看过我的信了。
假设她们确实偷看了最上面那封,艾丽卡看到的是:
“现在我们两头受困,天上是美国人,地面是苏联人。发生过那么多事,我既想说给你听,又不愿让你知道。世界变得全然陌生了,而我们就在为这个陌生的世界,为不可能的胜利而战。休假全面叫停,除非结婚,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新的命令又来了。今天勇气还没有抛弃我。属于你的,胡子拉碴战废品。”
而莉泽会看到有一串拼写错误的内容:
“火腿收到了吗?对了,有件事怕你着急,一直没说。圣诞前后家里来了一个像外国人的伯克先生,口音怪怪的,长得很帅,不然我才不会给他开门。你老爸说他是追债的,让我应付着,他要去巴登找亲戚帮忙,从此就没回来。
不过伯克先生人很好,告诉我不用急。现在他就在镇里住下了,还帮我喂鹅喂鸭,干农场的活。起初他什么都不会,可是够勤快,比马克强多了。要是你还和你爸联系,就告诉他一声。”
这天是周四,不过空袭受害者可以得到同情假。姑娘们关掉了闹钟,期盼一场久违的充足睡眠。
可惜一大早访客不断——邻居,赈灾委员会,莱妮的妈妈。卡罗莉娜带来了慰问鸡蛋和黄油,加上邻居送的牛奶,她们可以拥有一顿节日早餐了。
甚至还有鲜花。莉泽在烧焦花园找到了一丛幸存的红色石楠,剪了一捧摆在餐桌上。大家都跑出去观看莉泽的发现,是真的,简直不可思议。
“这好像是莱妮掉下去的位置。”卡罗莉娜低声惊呼。她们仿佛看到摔碎的花盆,血红色的石楠花在草坪重新扎根,疯长。
莉泽说:“莱妮很喜欢这个颜色,我记得她种了两大盆在卧室。”艾丽卡比划了下,是很大,放满了窗台。莉泽仰头打量那个窗口,绿眼睛闪着宝石的冷光。
以最深沉的专注飞快吃掉热腾腾的黄油煎蛋、抹自制果酱的吐司以后,大家心平气和坐在一地混乱里,开始认真讨论当时柏林居民最热衷的话题:怎样跑路。
1943年底,戈培尔发表声明,强制青年人留在这个在空袭里破烂不堪、饥寒交迫的首都。*莉泽和艾丽卡想离开柏林,需要一个工作单位认可的理由、明确的去处,还有官方发放的通行许可。
得让京特给她们开聘用证明,卡罗莉娜说。莉泽在考虑拿健康当借口,说她需要去南部疗养。但她来到柏林才半年,恐怕很难说服老板。更麻烦的是艾丽卡,她的总编绝不会放走任何一个记者。
莉泽灵机一动。“西比尔不是在交通部工作吗?”她说的西比尔就是埃诺·施特雷洛的姐姐。
莱妮的妈妈显得很不自在。“别再提他们。我知道那一对,住在威斯特法伦街的乌利·冯·西默恩家,上周被捕了。”
乌利和西比尔夫妻都是看起来特别虔诚的公务员,和莱妮关系不错。
然后艾丽卡转向莉泽:“如果我马上去申请大学呢?他们总不会禁止上学吧?”
莉泽把脸埋进掌心。“他们会。没有大学了,我向同学确认过,20号的事以后,大学全部关闭了。*”
过了一会,她抬起眼睛,语无伦次地问:“我不知道还要多久,但这一切总得有个尽头吧?等到结束那天,我们真的能走出来吗?黑暗会不会盘踞在上亿人的精神空间里,永远延续下去?”
卡罗莉娜还带了一只大行李箱,她来“看看还有什么没坏的”。当然,房子是莱妮的,她想拿走什么无可厚非。姑娘们陪卡罗莉娜从损坏最重的浴室开始巡游,爬上岌岌可危的楼梯,进入二楼尽头莱妮的私人领地。莱妮严禁艾丽卡跑进她的房间边吃边写,把她的沙发地毯搞得脏兮兮。葬礼过后,这扇门再也没有人推开过。
作为电影明星,莱妮有一整间的衣柜,不过里面空了大半,也许是她拿去援助前线的义卖会了。最开始莱妮的收入不算丰厚,等她设法加入纳粹党的帝国电影协会,成为官方认可的德国艺术代言形象,一部片酬提升到了两万马克**。一个前线少尉年收入只有四千马克。
“这里还有。”卡罗莉娜打开最角落的一扇柜门,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发出了叹息。数目不多却做工精良的衣物,从套装到大衣,白天穿的印花连衣裙,晚间的象牙白绸睡裙,还有几双皮鞋,全都是崭新的。
“看起来像是她打算移民。”艾丽卡说。“你看,从旅行装到睡衣都齐了。”
“简直太浪费了。”卡罗莉娜放下手,露出谴责的神情。“你们两个姑娘穿穿看吧。”
莉泽比莱妮高挑很多,就不用勉为其难了。而艾丽卡穿着居然很合适,宛如量身定做。她走到镜子前,手指抚过光滑的绸缎。“可这不是我的。”
卡罗莉娜望着她。“傻话,莱妮和你身材完全不同。这就是为你准备的。”她及时打住,本想说,你要结婚她肯定很高兴,然后记起艾丽卡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