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就注意到。
懒得与冼萱绾多费一番口舌,方聿直接去洗手间拿了她的吹风机,耐心地给她吹起来。
吹头发,吹干是第一要义。他的手指触过她半干半湿的头发。不干的头发变得比平日里更长,长过了她的尾椎骨。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个状态,随着加热,洗发水的香味分子再次溢出,钻入他的鼻腔。
五分钟之后,冼萱绾淡定不下去:“你好没?”
“很快就好。”方聿淡泊一答。
潮涩的头发变得蓬松起来,她的头发非常稠密,发质好到吹不下掉发。
算了,随他吧。冼萱绾继续打字。
吹风的声音没有停。
[不是说不再烦扰我,现在换成烦扰我的头发。]
一个不留神,冼萱绾把上面这句话打在了屏幕上。
晕,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在是脑有所想,手就怎么打字。她赶紧手指上移按下delete键。索性方聿隔着吹风机不会看到。
冼萱绾首先被自己打败了,没了脾气。
“你手举着不累吗?”她小声。
“什么?”方聿没听到。
“没什么。”好话不说第二遍。
时间走得好缓慢,吹风机扰乱了神志,她写不下去了。
无奈。
是卡文的无奈吗?这寻常的无奈呵。
沉默不是今晚的康桥,沉默是指尖的卡文。
头部的肤感微微热,他吹得很小心,没让头发丝吹到冼小姐的眼睛里或者唇瓣上。
做事情也称得上是细致。
你不要想那么多,我没有喜欢的人,离开花城是既定方针。
好像说出来也很奇怪。
冼萱绾你是嚼了怪味豆吗,组织语言主打一个怪异。
我去伦敦跟你没关系。
这话有点生疏。
她的嘴还没张开又闭上了。
你不要当真。
不要当真什么,这话如果被方聿反问,她是答不上来的。
唉,不知道跟身后的方聿说什么,从何说起。
他们二人本来就关系浅浅嘛。
关系浅浅,你敢说?谁家关系浅浅在暗室接吻,冼萱绾的脸上一阵燥热。现在是头皮也热,脸皮也热。
方聿,你是以清冷的著称的冼小姐的克星。
她的心又乱了,其实自己没有比雨中的方聿淡定几分。
她不知道是自己同情心泛滥了还是心防被大雨击垮了。
难以名状的心绪如同花城中每年特地几日飘飞的柳絮,肆无忌惮地扬满天,再坠落,布满尘。
请你不要当真,这句话首当其冲不该是对方聿说,而是该大声对自己说好几遍,篆刻进脑子里。
她在沉闷之中,长叹了一口气,当然,同样被淹没在吹风机的噪声下。
总算是吹干了,方聿放下吹风机。
小楼变安静。
夜色尚浅,沙洲岛的雨后,空气非常清新,隐隐约约,能听到蛙声。
方聿看着她盈动的藻发,眼瞳暮深。
要不要打破这该死的沉默,还是沉默是金。
她的肩头莫名灼热,她无法转身,现在一转身,该如何面对方聿呢?
想说的话在声带上粘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我该如何直面你,直面我的不染。
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冼萱绾感到迷茫。
现在问题似乎不止出在方聿身上那么简单,他的问题是他的,她有办法屏蔽。
那如果还有她自己的问题呢……
那究竟是个什么问题!
他喜欢她得那么明朗,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即便嘴巴不说话,也会从眼瞳里溢出甜腻的分子。
她不喜欢他得那么模糊。
比雾化的玻璃镜面还要模糊。
嘴上一直说着讨厌的话而已。
所以,一个可怕的小结论:冼萱绾,你喜欢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不是用来喜欢的,是用来拒绝的。
冼萱绾你清醒一点,他不是她的喜欢。
可是,否定之否定,不是肯定吗?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事物必然无可避免地走向反面。
是她聪明过了头,她沮丧地闭上了浅瞳。
还是不相信,她无法接受自己在喜欢这个人。尽管以世俗的眼光,这个人的条件无可挑剔,他一直是造物主的宠儿。
但是,冼小姐说,我是我自己啊。
她的主体性,她的骄傲,她的难以言说……
如今该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又该把方聿放在什么位置。
冼小姐,请你不要当真,马上就要去伦敦了。
那里是美丽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