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上的庄园在入夜后冷得像初冬时节。我独自坐在房间里,对着高高的窗户,窗外只有月光,远处的灌木丛像奇形怪状的幽灵,花园从未像今天这样失去光彩。
利兹夫人的遗体被收殓起来,装进早就为她备好的石棺里。家族墓地在山的另一头,明天将会送她过去,为她举行葬礼。
她的房间永远地封闭了,男主人从此选择睡在另一间屋子里。
我记忆里无数个画面重叠,都是她坐在那个房间靠着西墙的床上,手指将金棕色长发别在耳边,苍白的脸颊上带着追忆的空灵神情。
想过的,我想过如果她去世了,自己将会怎样反应,甚至在两年前就预料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自己脑子里所剩最多的关于她的影像,一定是她半躺在床上,日复一日。
一模一样。
彩绘葡萄纹的茶杯静默地立在玻璃长几上,屋里屋外一片死寂。
年幼的时候我也曾有一次这样对夜枯坐,那时候夜枭惊飞,将枝叶扑棱出一片恐怖的响动,于是我跑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如今庄园里外几乎失去了活气,那个人不在的时候如此,那个人在的时候更是如此。大概是有某种咒语,让这里变得除了对他的人自由开放以外,不让任何生物进出——两个小时前我写了一封信,诺恩斯带着它出去转了一圈,又愧疚地回来。
想起那封信,我起身把它拿过来,放在手里摩挲,最终相信即便它被送出去也毫无用处,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在里面写了什么,是不是只是一滩泪水的痕迹。
我把它丢在托盘里烧掉,又呆坐了一会儿,去衣柜里翻找披肩,瞥见披肩上别着的一枚绿宝石胸针,想起十天前我是怎么通过一次关于占卜课考试的先见而从某个男孩手里赢得了它,顿时心如刀绞,不得不张开嘴帮助喘气。
说是恍如隔世也不为过。
我想见到德拉科·马尔福,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和谁说话,可我又唯恐想起他,将我断裂的记忆重新联系。
我无法接受现实,希望自己只是沉沦在一段扭曲的时空罅隙里,所以那些记忆才惊人地模糊了。
哽咽着喘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气,我才勉强恢复过来,将披肩胡乱地裹在身上,回头时发现托盘里已经干干净净。
家养小精灵把它收拾了。
我站了一会儿,轻轻喊:“泡泡。”
随着一声爆炸似的声响,她现身了,大睁着一双清澈而无助的眼睛,长长的耳朵耷拉着,上面仿佛是缺了一小块。
她望着我,卑微地询问:“小主人,您有什么需要?”
突然间,我意识到了一件事,这让我抓着披肩的手指用力到发疼。
泡泡开始看我——从我回到家和母亲一起被锁起来开始,她每次出现都不曾抬眼——她现在能看我……她一直都敢看我,她是不敢面对母亲!
“你知道母亲为什么自杀吗?”我咬着牙吐出字句来。
她瑟缩了一下,细长的双臂抱住自己的脑袋。
“你说你应该看护住她,但你没有,”我努力冷静自己,“所以你知道她有伤害自己的打算,你清清楚楚。”
小精灵开始痛哭,她号啕着敲打自己的脑袋,不停认错:“坏泡泡,坏精灵,她错了,她是个粗心大意的傻子,轻率地离开了夫人……”
“是父亲令她失望了!”我粗暴地打断她,“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
她疯狂摇头,泪水飞溅,“泡泡不应该评价主人,但是他答应过夫人不再叫她伤心,他发过誓……当年的事不被允许提起,泡泡不敢说——”
她开始以头抢地,我制止住她,提高声音:“有人折磨过我的母亲吗?”
泡泡痛哭失声,她捂住嘴不让自己说话,像一个抽搐的陀螺,然后歪斜着倒向地面,她克服了不能谈论的禁令,不停地点头。
我松开手,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利兹先生到底说过什么真话?他说过的话算了什么数呢?他告诉我他真心实意地后悔,他说伏地魔错了,现在他敞开自己的家门,重新趴在那个人的脚下做仆人。他说当年母亲只是因为耳闻别人被折磨而濒临崩溃,他发誓不再叫她伤心……结果呢?
“怎么样呢?”我喃喃地说,“是钻心咒吗?一定很痛吧……”
痛到什么程度,又或者是失望到了何种地步,才会选择死亡。
“但是为什么?是为了惩治他的手下办事不力吗?”
泡泡只顾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泣不成声。我自言自语着,浑身冰冷。从亲眼所见我知道伏地魔不可能是宽宏大量的领袖,他用恶咒让一个追随者留下永久的伤疤以提醒曾经的不忠,他也擅长抓住他人的软肋,加以威胁,老诺特只因为他稍微提起独子便跪在他的脚下忏悔。
而利兹先生绝不是一个叫伏地魔满意的仆人,连我都看清了他的软弱和反复。
泪水又一次从我紧闭的眼皮下涌出来。
现在知道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没能察觉到母亲的死志,没能阻止她。
难怪她见到从学校里匆匆赶回来的我时,那样冷笑着对父亲说“你怎么敢”。他叫她失望透顶,没有缘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