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华山的路敖无心不熟，好在杨戬似乎有意等她，二人一犬前后脚降下云头。
阳春时节的华山花团锦簇，四下山色生机盎然。
落脚之地只有一座圣母石像，不见屋舍，显然只是凡人祭拜女神之处，并非三圣母真身的居所。
敖无心什么都不过问，只跟着杨戬和哮天犬走。
杨戬在降下云头的瞬间便已幻去宝铠，换成一身素白衣衫，墨发披散。三尖两刃戟化作修长指尖轻摇的漆骨折扇，文质尔雅。
只要不是敖无心五百年前见惯的玄色武服，她的内心便不会撞起不该有的波澜。不论是银甲宝冠，还是眼前这一袭云朵般的白衣，她都能接受。因为足够陌生，足够遥远。
这很好。
哮天犬早得过郭老六的叮嘱，做主人的狗要有眼色，此情此景，暂且没有他的用处，便自去追蝴蝶玩，不夹在两人中间碍眼。
“你可知这是何处？”
杨戬端详着那尊凡人打造的圣母石像，手中折扇轻摇，低声问道。
这座石像乃是凡人凭借想象所建，是个美人，但与杨婵真容并不相似。毕竟，又有几人见过华山三圣母的芳容？
敖无心实话实说：“属下不知。”
“这是我将三妹囚禁二十年的地方，后来沉香劈山救母，原本的洞穴坍塌，华山百姓在废墟之上建造了这座圣母石像，以扬孝道、祈平安。”
那些年的事，敖无心身在西海之时只大略有所耳闻，但杨戬既能逼得玉帝王母修改天条，自是诸多艰辛。
“这里曾被王母娘娘下过一道符咒。”杨戬道。
“就是那道……险些要了你性命的符咒？”
“整整两百年了，我至今猜不透那道符咒当初究竟是下给三妹的，还是下给我的。或许对于王母娘娘而言，最终下到谁的身上都没有分别。我们这种仙凡通婚的血脉，她心底里是容不下的，能铲除一个算一个。”
敖无心站在杨戬背后，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看到春日的山风拂动他洁白的衣袂，撩拨他鬓边的青丝。
“可是新天条不是已在修订了吗？”敖无心困惑。
那么两百年前王母娘娘的一切别有用心，早已没有意义了，不是吗？他又何必耿耿于怀，仿佛自责一般不肯放过他自己？
“你当时的伤怎么样了？”敖无心的声音小小的，仿佛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杨戬摇扇的动作顿住，仿佛在品味这句话里的温度。
“无甚大碍。”半晌，他道。
无甚大碍，言下之意便是……依然有点妨碍吧？敖无心不敢想象他当时伤得有多重，以至于险些魂飞魄散，以至于两百年后仍未痊愈。
除了哮天犬，杨戬没有告诉任何人，两百年来那道符咒从来不曾消失过，时时刻刻都烙在他身上，无法解除，甚至无法缓解，令他痛苦，令他警觉，令他夜夜梦魇。
“敖执律，你想见三妹和刘彦昌吗？”
敖无心知道他是在给她选择的机会，只要她说不想，他一定会网开一面，不会逼她去见故人。
“想见。”敖无心没有迟疑，“身为执律神，职责便是缉捕调查，若不见当事人，如何完成任务？”
“也对。”杨戬回身，冲她淡淡一哂。
她就站在华山的春光里，漫山野花为她做衬，不敌她眼中半分神采。
骤然对视，敖无心没由来地心尖微颤，迅速垂下眼去，“那……二爷请带路吧，兹事体大，事不宜迟。”
“好。”杨戬又是浅浅一笑，暗红唇边勾起三分苦涩。
敖无心才要迈步，突然心头狂跳，一股开山裂石的力道从身后席卷而来，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已然来不及了，只见一道七彩光华排山倒海般压过来，瞬间盖过了太阳的光芒，晃得人几乎失明。
胸口窒息般的压迫感十分陌生，敖无心活到这把岁数，还从未正面迎上过如此强横野蛮的法力，只一刹那便能明白，这完全不是她所能抵御的力量。
此命休矣。
——这是满目眩光之中、电光火石之间，敖无心脑海里仅剩的念头。
意识有片刻的空白。
但痛觉很快将她的意识重新唤回现实。
敖无心吃力地将双眼眯开一道缝，漫天沙石尚未落定，自己被撞倒在地上，背部被摩擦得生疼。好在身上的衣料都是仙品，否则此时定然已烂了。肺腑间闷痛不已，喉头腥甜，显然受了内伤，所幸不算严重。
是谁偷袭他们？哪儿来如此恢宏的法力？发生了什么？现在敌人在哪儿？等等……不对，这不对！
那般蛮横的力量正面撞击过来，自己居然只受了这等程度的伤？
“杨戬，杨戬！”
敖无心伸手搂住压住了自己半个身子的男人，一下子彻底清醒。
方才的袭击是杨戬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扛下来的，她被杨戬及时护在怀中，这才保住了小命。
他又一次救了她，用近乎以命换命的方式。
“杨戬！杨戬！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你答应我一声！”
敖无心用力推他，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她看不到他是否清醒着。
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