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气,赶紧伸手去扶,看守却忽然拦住了他的动作:“且慢。”
虽然是人为纵火,火焰的哔啵声仍是越来越近,筑成囚室的流沙墙都在发烫发热,本该黑暗的空间眼见着明亮起来,沈幼兰不知道对方还在等待什么。
看守伸出手,露出空荡荡的掌心:“此番玉成其事,小人可是冒了杀头的风险,千两白银可不够。我刚刚可是亲眼看见太后给了大人什么东西,两位若想从这里出来享荣华富贵,那东西不如也赏了在下吧。”
沈幼兰禁不住地感到厌恶。如此贪得无厌之辈,不知这几日已籍由此法捞了多少油水,恐怕这整座牢监中囚人身上的青紫都与这人脱不了干系。
独孤月微闭着眼睛靠在一边,好像已经很疲惫了,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
沈幼兰一时心思流转如电,想到千两白银将近百斤之重,绝无可能在此给出,必然是约定了地点在外交易。独孤月方才给了他两样东西,一样是簪,一样是碎裂的布片。虽然布片显得更重要一些,但那簪既然由她贴身携带至此,想必也并不是可以轻易给出去的东西。
独孤月看出沈幼兰的犹豫,轻轻拍在他的肩上。她的脸色苍白,神情却坚定。沈幼兰不知她作何打算,却也安心了几分,于是毫不犹豫地把簪子从怀里抽出来:“你说这个?”
独孤月腾出手来,借着沈幼兰的口说道:“有眼光,那东西是私库的钥匙,确实宝贵。你若要看,哀家拿给你看就是了。”
她将簪子从沈幼兰手中轻轻抽走,指尖所过之处,触感一片冰凉。
独孤月在看守眼皮底下将簪头轻微转动,机括咯噔一声轻响,似乎要从中掉出什么东西。沈幼兰趁机全力踹在看守腿弯,独孤月反手将簪尖捅入他眼中,残忍的一搅。看守大叫起来,只是无意识地一推一搡,她便像张纸似的飞了出去。
沈幼兰来不及顾她,抽出看守腰间的佩刀迅速将他杀死,尸首推入火中,一气呵成。回过头一看,竟怔住了。
独孤月垂着头靠在墙上,看上去似乎是在小憩,但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动作了。
沈幼兰顾不上什么尊卑礼节,刚刚扶住她,便触电似的缩回了一只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指尖附着的深色液体,放到鼻尖下嗅闻,一股潮湿的铁锈味使他的神经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沈幼兰茫然地重复着,尚不敢相信天牢竟能流入毒剂,尝试着去掐独孤月的人中。可近在咫尺的性命威胁一旦消失,独孤月似乎一下子就垮下去了,明焰中方才显得她面若金纸。
她的嘴角不断有殷红的血滴滑落,又蒸腾着消失在滚烫的地面上。临近出逃,却横生枝节,她却好像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嘴唇颤动,从那已经不能作声的唇舌中传出温柔但无声的音节来。
沈幼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神去辨识独孤月的口型:“……容,你的意思是……十七王爷,应容……”
他一时神情古怪,似悔恨似惊痛,仿佛口中含了一把毛栗子一般。
如妃蒋氏死后,皇三子和皇十七子都归在独孤月手下抚养,皇三子即位三年便亡了国,而皇十七子应容身体羸弱,常年深居简出,如今更是音讯全无。
他本以为独孤月会说出一些更为重要的名字,可能是先帝,可能是应辰,总之不该是应容。应容养在独孤月膝下的时候已满弱冠之年,也未曾参与夺嫡之争,其实与独孤月交集不深。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独孤月微微点了点头。
沈幼兰扶着她的肩膀,竭力作出一个笑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最初沾染在手上的温度已经越来越冷了。“醒醒,太后殿下……独孤月……阿月。”最后的声音已是嗫嚅,沈幼兰白皙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脖颈上沁出薄薄的汗液,眼睛里闪烁着神经质的光亮。
“……我知道了,一定是应辰,那个疯子。”他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着,状若疯魔,“他怎么死也不愿意老老实实去死……”
天牢业炎如荼,而一墙之隔急雪回风,拍打的窗棂声声作响。冷风拂过几株寒梅,一时花瓣如雨般纷纷飘谢,却再也无人追问是梅是雪。紫殿金銮,钟鼓声中,一场持续了七年之久的闹剧,终究是谢了幕。